江儼然縮回手,仍舊隻用左手牽著她。
她睡的是次臥,十幾平米的房間,橫向不過三米四,縱向也不超過三米六。男人的步子大,女人的步子小,就是沿著斜對角線走,也要不了十幾步就到牆邊了。
幸而房間外麵就是小陽台,鬱鬱蔥蔥地種了些綠植,那住著兩隻鴿子的小型鴿籠,也在那放著。
他們並肩在鴿籠前站著,壓低了聲音討論:“它們能飛多遠了”
“繞著房子幾圈是沒有問題的。”
“……畢竟是肉鴿。”
“肉鴿怎麼了?”楊曦同道,“你不也為了你爸,有空就來我家蹭吃蹭喝。”
“你……”江儼然覺得她簡直有點莫名其妙,“在你心裏,我就是這樣的人?”
“那不然?”楊曦同看向他,“周末你爸不一起去農莊?”
江儼然噎住,半晌才說,“你不也一直同意的?”
楊曦同憤然轉頭,是啊,她同意的!
所以他頂著名不副實的男友頭銜登堂入室,所以他時不時曖昧地表達一下關心,所以他裝得一副熱情女婿的樣子邀請她們一家出遊。
可他們現在這樣,到底算什麼呢?
那個下午之後,所有的親吻和擁抱都隻在人前,一句認真的解釋或者表白都沒有。
如果你喜歡我,難道不應該勇敢說明嗎?
她的凝重的表情倒映在窗戶上,眉宇間全是怒氣。身後的江儼然才抬起手,猶豫半晌,到底還是垂了下去。
明明是她主動擁抱的,他還以為他們終於冰釋前嫌了。
待得她鬆開懷抱,卻好像一切又回到了之前。
擁抱不對,牽手不對,就連主動來她家探望,也看不到她臉上有絲毫的喜色。
“時間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吧。”江儼然道。
楊曦同習慣性地要跟著他往外走——送客至少要送到家門口,許婧媛還在客廳待著呢。
兩人一前一後到了玄關,江儼然猶豫半晌,到底回頭輕擁了她一下,“我明天比較忙,就不過來了。我們……周六早上見吧。”
楊曦同“嗯”了一聲,覺得身後許婧媛的目光幾乎要看穿她的背脊了。
擁抱是假的!
溫柔也是假的!
一切都是為了他的養父!
防盜門在眼前“啷”的一聲鎖上,她微瘸著腿,一搖一擺地穿過客廳,往自己的小房間走去。
下一次,直接告訴他吧。
自己不想繼續演下去了,江其儒和許婧媛兩人,再有一次農莊的接觸也足夠了。
那麼多次機會都不知道把握的話,或許,他養父也沒有那麼喜歡母親。
又或許,單純就是不合適。
誰也沒規定,相愛就能夠在一起。
更何況,這還隻能算江其儒的單相思而已。
***
無所事事的時候,時間過得異常緩慢。
整個周五,楊曦同都捏著手機在屋子裏打轉。
不見麵的時候,他們還是有聯係的。
但這聯係又通常是單方麵的,沒什麼溫度的,甚至看起來十分機械的。
江儼然習慣在坐上救護車的時候,發上簡單的幾個字。諸如“吃飯了?”“今天怎麼樣?”“散步回來了嗎?”
楊曦同開始時候,還會非常認真地回複。
等到發現這些回複基本都石沉大海,要到中午甚至傍晚才能得到一個“好”或者“嗯”之後,也學會了拖延時間並精簡字數來回消息。
他們一天的聯係量,也就跟兩大星球嘮嗑差不多。
a星在早晨8點10分發出一條內容為“早飯吃了?”的消息。
b星在上午10點40分回複一條不帶標點符號的:“吃了”。
隨後,就是長時間的沉默對峙。
一直等到傍晚6點左右,a星再發出一條:“今天出了x趟車,明天來看你。”
b星已經因為漫長的等待而耗盡了耐心,放棄回複或者幹巴巴地發回上一條:“不用了。”
這種可怕的聯係頻率,簡直要折磨瘋在家閑耗著的楊曦同。
江儼然今天的微信內容是“早上好”,還附帶一個不知從哪兒學來的字符表情(**)。
楊曦同看著這一臉無辜的表情就想發個血淋淋的表情過去,一想人家還在急救不能打擾,又硬生生把怒氣吞了回去。
她第八次抬頭去看時間,仍舊不過9點05分。
現在回消息的話,不但沒有回應,還顯得十分的掉價!
這是楊曦同的想法——在江儼然那,就變成了體貼的意思。
女友雖然總是不冷不熱的,總算非常懂事,不在自己忙碌時候打電話發消息。他又是欣慰,又禁不住有點失落……
同車的小護士男友就沒有那麼理智了,動不動在工作時間來電話。
小護士見縫插針的接,聲音甜膩到發指:“哎呀跟你說我在上班呢,沒時間回消息。我車上有病人哇,不嚴重,嚴重才不接你電話……不說了不說了,患者家屬要有意見了。”
如此周而複始,搭檔幹了個把月了,也不見她男友放棄上班通電話的念頭。
當然,小護士業務素質還是夠硬的,真遇到危機病人,電話響破天也不搭理。但平時那種高燒啊、老人癱瘓叫救護車去醫院啊……還真是每接電話必秀恩愛。
江儼然不動聲色地坐著,手卻偷偷掏了手機出來,果然沒有消息。
恰好此時有新的急救任務過來,附近的居民區,有小女孩割腕了。
其他的車子都離得太遠,隻有他們最近。
他們車上是位在家扭傷了腳的大爺,獨居無處求援,隻好打了急救電話求援。如今腳也包紮了,去醫院主要就是拍個片檢查下。
聽到有人自殺,猶豫著道:“不然你們把我在這兒放下,我打車去醫院,你們去接孩子唄。”
小護士給他說得笑起來:“大爺您太體諒我們了——不然這樣,我們先趕過去,您一會兒孩子抬上來,您給她騰點地方,坐到我這兒來,咱們一起去醫院。行不?”
大爺連連點頭,司機飛快地打燈調轉車頭。
江儼然也把手機塞回了衣兜裏,等車一到小區樓下,就拎著東西跳下了車。
鬧自殺的孩子才14歲,住在老舊小區的4樓,小小的房子足足住了七八個人,客廳都給打成隔斷了。全家人哭成一團,不住嘴地在重複:“這孩子怎麼這麼傻,這麼傻。”
江儼然先進去包紮,司機幫著抬人,護士在那做基本的信息錄入。
“家裏困難,孩子身體不好,透析花了不少錢。這次成績出來不好,他爸爸就說了她幾句,結果沒想到……”
當父親的也是一臉懊悔,焦慮地看著他們把人抬上擔架。
江儼然全程沒說一句話,隻死死地盯著女孩蒼白的臉色,腳步穩健地抬著人跨過滿是鮮血的水泥地麵。
生病,被嫌棄是累贅,被指責不夠懂事——這種心情他太明白了。
誰都沒有錯,但就是會受傷。
這種傷口比她手腕上那一道都要恐怖,捂都捂不住,一點苗頭就會重新撕裂開,撕心撓肺的疼。
除了靠時間來愈合、淡忘,沒有一點兒辦法。
若不是這樣,他又怎麼會對那個陪著他一起盯著野貓發呆的小小女孩,印象這樣深刻呢?
這個小區距離二院並不遙遠,急救車也直接開會了二院急診。
病床沒空了,救護車上配置的擔架床被直接載著女孩退走了。
反正也走不了,江儼然便扶著老大爺去掛號。
因了穿著白大褂的關係,一路上不住有人來求助、谘詢。
江儼然冷著張臉,隨手拿過單子看了,指著樓梯語氣不善地解釋:“二樓第4通道,就是從這個樓梯上去,第四個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