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行者與豬一戒迎著道:“好了,師父出來了!那妖和尚也出來了!”沙彌方收了小像上前拜見道:“弟子沙彌,奉本師命來隨侍師父,因被這廝愚了,回請師命。不料這廝陡生邪念,轉將師父陷入河中,罪惡深重,萬死無辭。今放佛光燒死他,情理當然,怎麼師父轉又庇護他?”唐半偈道:“我佛慈悲!我非庇護他,為佛廣慈悲也!況萬劫難修,一敗塗地,豈可不開自新之路?”沙彌道:“老師父如此慈悲,隻是造化了這孽障!還不快過來謝了師父。”豬一戒道:“我受了他的冷氣,幾乎凍死!師父雖慈悲他,我卻饒他不過!”唐半偈道:“徒弟呀,他一枯骨也不容易修至此,豈可因你一凍便壞他前程?”豬一戒道:“師父雖念他的前程,他卻不念師父的前程。”唐半偈道:“他不念我,正是他的前程;我念他,卻是我的前程;你須於二者之中尋你的前程,怎麼舍己從人效起尤來?”豬一戒聽了方不敢再言。媚陰和尚伏在唐半偈膝前隻是磕頭。沙彌道:“孽障不要假小心,快現原身結作法船,渡師父過去!”媚陰和尚不敢違拗,因跳在水上,一陣風,仍變做九個骷髏頭,周圍結作一隻大法船。沙彌又持禪杖壁立直豎在中間,掛起金身歲漢小像來,就是桅篷一般,請唐長老上船。小行者與豬一戒忙到小廟中牽馬挑擔,同上法船。正值微微東風,波浪不生,師徒四人穩渡中流,不消一個時辰,早已高登西岸。師徒們大喜,沙彌因收了禪杖、小像,那骷髏筏子仍舊變了媚陰和尚,並無一毫傷損。唐半偈因說道:“今日渡此流沙,雖感沙羅漢佛恩遣沙彌護持之力,卻也虧媚陰現身作筏渡載眾人,其功實也不小。且你既造罪招愆,要我熱血生陽、生血。我雖不能殺身為你,卻也辜負你來意不得。”媚陰和尚忙跪在膝前說道:“罪人該死!已蒙老師父慈悲不究,保全枯骨,已出萬幸,怎敢複生他想?”唐半偈道:“妄想固自招愆,真修從來不昧。我如今不究你的妄想,但念你的真修。”因用左手撫摸他的光頂,卻將右手無名指一口咬破,瀝出幾點血來,灑在他頂門中間。祝頌道:

莖草能成體,蓮花善結胎。

願將一滴血,充滿百肢骸。

唐半偈祝罷,媚陰和尚隻覺頂門中一道熱氣,直貫至丹田。一霎時,散入四肢百骸,忽然滿麵陽和,通身血色。喜得他手舞足蹈,隻是磕頭道:“多感聖師骨肉洪恩,真萬劫不能補報。”唐半偈也自歡喜道:“成身易,修心難,不可再甘墮落。去吧!”媚陰和尚領命,再三拜謝,又拜謝了小行者三人,然後一陣風飛入河中去了。

唐半偈方問沙彌道:“沙羅漢遣你來,還是護我渡河的?還是保我直到西天?”沙彌道:“本師因求經功行未完,故遣弟子拜在師父法座下,直隨兩位師見到靈山見我佛,求得真解回來,方可補完從前功行。”唐半偈大喜道:“昔年唐玄奘佛師西行,全仗三個徒弟護持。我受唐天子欽命以來,已拚隻身獨往。不期未出長安,蒙佛師指點,收了孫履真,又得履真討了龍馬,一師一徒已出萬幸;何意五行餘氣山淨壇後人豬守拙又奉佛教來歸?今又蒙沙羅漢遣侍者沙彌相從,儼然與玄奘佛師規模相似。此雖是四位尊者願力洪深,卻也是我大顛一時遭際,佛恩不淺也!吾誓當努力西行,以完勝果。”小行者道:“來路各別,雖若遭際,若論道理,實是自然。”唐半偈道:“怎見得自然?”小行者道:“譬如,自有一身,自有一心,一手一足,配合成功,豈非自然?”唐半偈連連點首道:“你也論得是。”因又問沙彌道:“你曾有法名麼?”沙彌道:“弟子已叫做沙彌了,哪有什麼法名。”唐半偈道:“你大師兄法名孫履真,二師兄法名豬守拙,你既沒有法名,我也與你起一個,叫個沙致和吧。”沙彌聽了大喜道:“好好好!我一生最怕與人拗氣,謝師父教誨。”又拜了四拜。小行者道:“致和雖好,也要和而不流。”豬一戒道:“流沙河已過,再流些什麼?”唐半偈道:“休得野狐禪!各奔前程去吧。”小行者遂牽馬請師父騎了。豬一戒收拾行李,沙彌忙說道:“這行李該我挑了。”豬一戒道:“怎好叫你獨挑!我與你分做兩擔何如?”沙彌道:“聽憑師兄。”小行者道:“分開零星難照管,莫若輪流替換挑挑吧。”豬一戒道:“依你依你!今日就是我挑起。”小行者將唐半偈的馬領上大路,師徒四人歡喜而行。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