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略略。
這個問題沒幾個人知道, 就好像也沒幾個人知道這座看起來典雅優美的莊園其實是一座堡壘, 足以抵擋貓頭鷹法庭的進攻。
拉妮婭暫時不知道這麼多, 也不知道自己在韋恩莊園的第一個夜晚是在監控攝像頭的注視下度過的,她現在隻知道一個致命的問題。
——她失眠了。
淩晨兩點, 她躺在床上,痛苦地輾轉反側。
“……”
隆成小山坡的被子先是安靜,隨後開始波濤起伏,頻率越來越快, 最終動靜停歇,片刻之後,被窩裏不情願地探出一隻『毛』茸茸的腦袋。
小姑娘頂著一頭胡『亂』翹起的黑發慢吞吞從被窩裏鑽出來, 坐在床上, 滿身的低氣壓,看看四周, 用掌根抵著額頭,低低歎了口氣。
拉妮婭不認床,認床的話以他們以前滿世界跑的頻率她根本活不到今天。一直以來, 拉妮婭都引以為傲的一點就是, 無論是什麼時間什麼地點,隻要她一沾枕頭, 她都能保證自己在十分鍾內陷入深度睡眠,畢竟能夠睡完整覺的機會不是總是有的。
然而不知道是因為憂心她的父親還是別的理由……都折騰到這個點了, 她依舊沒有絲毫睡意, 隻有深深的挫敗感。
拉妮婭醞釀了幾小時睡意, 最終不得不承認自己今天大概就是失眠了。她坐在床上發了會呆,決定找點有意義的事情做一做。
她輕手輕腳滑下床,腳掌第一時間接觸到冰冷的地麵,凍得拉妮婭輕輕吸了口氣,猛地縮回腳,差點沒一翻身重新鑽回被窩裏。等踩上『毛』絨絨的拖鞋,她蹲在自己的背包前翻了翻,翻出了一隻手電筒。
眼鏡暫時壞了,現在的她暫時沒辦法看到紅『色』以外的事物,所以連房間都不能出,不過拉妮婭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
給自己製造一小片正常視野隻是權宜之計,如果能把世界變成紅『色』當然更方便,沒有光源的情況下,拉妮婭戴上眼鏡也不可能夜視,所以走夜路的時候,她一向是隨身攜帶一隻紅光手電筒,這種時候她和正常人並沒有區別,大家的可視範圍都隻有手電筒的光線扇麵那麼大的範圍。
白天沒有機會也不適合,但夜晚正是探索的好時候。
黑霧可以在虛實間轉換,拉妮婭抽了一點附著在腿上,給她提供支撐,讓她不需要拄著拐杖也能自由活動。
她掂了掂手電筒,按下按鍵,紅光頓時呈扇麵向四周發散。
雖然可視範疇十分詭異,但拉妮婭的感光能力還是正常的,白天時的空白隨著光線消失也會變成漆黑,她握著手電筒四下一照,視野裏除了黑暗就是呈現出紅『色』的事物,感覺自己仿佛在玩什麼恐怖遊戲。
得益於她的邪惡生物血統,拉妮婭記憶力很好,她照了一圈房間,輕而易舉地記下家具的位置,隨後便打算繼續把整個房子都看個遍,方便她明天假裝自己視力正常。
房間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一線詭異的紅光從門縫裏漏出,接著紅光蔓延到走廊,持著手電筒的小姑娘幾乎隱沒在黑暗裏,越發顯得身影模糊得像是一團黑霧。
——在蝙蝠洞喝著咖啡的提姆正打算結束工作去休息,無意一瞥,就看到韋恩莊園的監控畫麵之一徹底被陰森的紅光占據,畫麵裏還不時晃過白影。
提姆:“……”
提姆:“???”
她不是有夢遊症吧——這是紅羅賓的第二想法。
第一想法當然是這個突然冒出的女孩背後果然有什麼陰謀。
他看著監控畫麵裏一身睡裙的小姑娘拿著手電筒左右照照,腦袋也隨之轉動,似乎在尋找什麼,沉思一瞬,按捺下了現在上去阻止她的想法,打算先看看她想做什麼再說。
莊園裏,拉妮婭正在專心探索。
白天時她沒有看到這座古宅的模樣,直到現在,她才終於窺見了她的美。
她沿著樓梯走下去,右手搭光滑的樓梯扶手上,手電筒的光在四周徘徊,偶爾指向頭頂,欣賞天花板上的吊燈和紋飾。
就像是書中的曼德利,“夏日的玫瑰花園、黎明時分的鳥語、栗樹下的茶點,以及草坪坡下傳來的陣陣濤聲”,拉妮婭還沒有見到這麼多,大概也永遠見不到這麼多,但她不介意,她隻要讓幻想在腦海中的文字裏徜徉就夠了。
小姑娘打著手電筒,躡手躡腳穿行在古老的宅邸裏,她從長條窗外傾灑的月光裏走過,輕盈得仿佛從油畫上走出來的幽靈。
客廳比她想得要高很多,壁爐還沒到點燃的時節,爐前鋪著柔軟的地毯,上方則懸掛著一副肖像畫,拉妮婭辨認了一會,感覺畫的應該是她的父親和他的父母。
餐廳看起來挺漂亮,拉妮婭記了一下路線,確保自己明早不會走錯,順便數了數椅子,發現比她以為的還要多一把,這讓她遲疑了一瞬,關上門時還帶著點疑『惑』。
穿廊,茶室,雪茄室……拉妮婭還看到了疑似地下酒窖的入口,可惜密封很好,聞不到多少酒的氣息。
蝙蝠洞裏,提姆看著她打開一扇扇門,從門縫探頭探腦查看一番,再輕輕關上門,行蹤鬼鬼祟祟,越發顯得可疑,看得他一陣頭疼。
祈禱達米安別現在回來吧,被他看見有人在家裏四處窺探,他大概能把這個女孩一腳踹出去。
看到現在,提姆也能猜出來拉妮婭不是在尋找機密文件了。他聽迪克說過她的視力問題,估計她現在隻是想趁著半夜四處看看,對這個家大概有個印象,方便她以後偽裝自己正常。
……但是她再怎麼輕手輕腳,該醒的人也都醒了。
不過確認小姑娘沒有惡意不等於就能夠放鬆警惕了,這個家裏有著足夠多的秘密,而現在他們還沒做好準備對這隻小伯勞開放。
——比如圖書室裏藏著直達蝙蝠洞的電梯。
看看時間,提姆隻能自認倒黴,強撐著從工作上分出點注意力關注監控畫麵,打算一看到拉妮婭靠近圖書室就上去和她聊聊天……
很快一小時過去了。
兩小時過去了。
三小時……
當走到圖書室時,快要昏過去的提姆精神一振,強行集中精神看向監控,隨時準備——
然後他看到拉妮婭停下了。
她站在書架前,用手電筒去掃書架上的書,隨後腳下生了根一樣不動了。
就在提姆以為她要發現電梯的時候,她居然踮起腳尖,抽了一本書,抱著書興高采烈地窩到沙發裏,打著手電筒,開始看了起來。
提姆:“……”
……當天亮的時候,紅羅賓幽幽盯著監控畫麵裏終於從書裏抬起頭,茫然地看看四周,隨後猛地蹦起來,抱著書蹦蹦跳跳——大概是因為腿骨骨折還沒有全好,提姆很好奇她到底是怎麼蹦出來的——小跑跑回臥室,關門前還偷偷『摸』『摸』左右張望一圈的小姑娘,麵無表情,眼底滿是陰鬱。
你為什麼不睡覺。他絕望地想。
讓常人來評判,這種表現大概會被解讀成孤僻和傲慢……如果是成年人,倒是能更寬容地看待這種疏遠,可如果是同齡人,恐怕不會對拉妮婭有多好的印象。
而更矛盾的一點是,按理說這種距離感意味著不好接近。但就提姆目前看來,拉妮婭並不難接近,她並不拒絕別人伸過來的手,甚至會去主動接近他人,就像那聲“布魯斯”,仿佛一隻主動『露』出柔軟腹部的小『奶』狗,『毛』絨絨熱乎乎,從未被荊棘和陷阱傷害過,所以可以全無畏懼,也全無保留。
但以他們調查到的結果來看,這隻小伯勞根本不應該被養成這種『性』格。光是校園霸淩就足以讓一個敏感的孩子對外界充滿防備了,更何況拉妮婭還有著嚴重的視力問題,而這種特殊到讓人懷疑是否和超自然力量有關的症狀可以說是獨一無二的,她幾乎沒有可能在人群中找到共鳴。
他撐起身體,走到拉妮婭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大概過了十幾秒,拉妮婭慢慢睜開眼睛,眼神朦朦朧朧的,掩著唇打了個哈欠,目光飄忽了片刻,才在他臉的位置找到焦距。
他們對視了幾秒,小姑娘的眼神漸漸清明,眨了眨眼。
“我已經選好衣服了。”她說。
拉妮婭的清醒速度不算慢,但除非那個雇傭兵是把她在溫室裏養大的,否則她怎麼也不該這麼毫無戒心。
“我知道,”提姆聳聳肩,“你有什麼地方想去看看嗎?”
睡了一下午已經足夠拉妮婭找回智商了,她回憶一下自己今天的舉止,頓時有些無語。
……其實也沒做什麼,就是連起來一看,有點蠢。
“我……”她剛要開口,忽然頓了頓。
他們已經耽誤了一整天時間,按照拉妮婭的想法,她感覺自己有些太過麻煩提姆了,不知道對方原本下午有沒有別的計劃,現在都已經付諸流水了。
然而她的確還有個地方想要去看看,而且時間也正好。
拉妮婭自覺很清醒,然而在提姆看來,小姑娘呆呆地坐在沙發上仰頭看著他,因為剛睡醒,臉頰和鼻尖都微微泛著紅,發辮也散『亂』了點,碎發四處『亂』翹,店內的燈光特地調暗,她的瞳孔也暗了下來,呈現出幽深的暗藍,仿佛夜幕下的波光海。
他聽著小姑娘猶豫一瞬,認真地問:“謝謝。你知道哪裏能夠俯瞰這座城市嗎?”
雖然大部分建築都建造於數個世紀之前,但哥譚並不缺少摩天大樓,作為一座古典與現代並存的城市,她的美融合了哥特式的神秘和概念式的奇幻,而想要俯瞰城市,隻需要登上任何一座摩天樓的樓頂。
不過從安全的角度考慮,隻有一個地方適合拉妮婭去參觀。
帶拉妮婭熟悉哥譚是布魯斯的想法,所以提姆無所謂帶拉妮婭去哪裏,他的任務隻是要保證拉妮婭的安全。不過他並不覺得這個設想有實現的可能——全美人民都知道哥譚是個什麼樣的爛地方,很少有人會認為她是個傷痕累累的美人,自然也不會有參觀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