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南周朝二十年,年邁的聖上臨終前宣旨,“太子劉淮年幼,由長公主監掌朝事,駙馬爺輔佐其右。”太子成年後,欲奪回朝權,與太師蘇旁謀害長公主與駙馬。稱其年幼被蒙蔽,駙馬是謀權篡位,遂命羽林衛誅殺一門相幹人等。聽聞駙馬的屍首被掛在城牆頭數日,而長公主攜女逃脫,難覓蹤跡。
世上有什麼比得過流光索人呢。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一晃八年時光,彼時已是去了一川煙草,滿城飛絮的日子。
在鄴都有個楊家,立足不算久遠,經營著好幾家酒樓,商鋪。不顯山不露水的富貴。
這一日,盛傳楊家公子為救蘇府貴女,被馬踏傷了,在病榻上昏睡了一晝夜。
楊懷瑾做了一場夢,頗累。夢裏他在找路,然後竄出了一個龐然大物,他轉身就跑,卻被那龐然大物衝過來撲倒了。
夢醒了,倏地睜開了眼,眉間蹙成了一個團。待想明白自己被馬撞得暈倒之事,一偏頭,瞧見了那個紮著發髻,背對著自己,不知在搗鼓什麼的罪魁禍首。
那一日在大街上閑逛,莫名就衝出一匹受了驚的馬兒,引得路人紛紛逃竄。楊懷瑾本是可以躲過一劫的,卻被身邊的蠢奴才‘無意’間推了出去,正好撞向馬的屁股,而後就被馬一蹬腿,無比狼狽的躺倒在地。慌亂中,好似還拉了個人。
阿初便是那個蠢奴才、禍首。此刻正左手端著一碗藥湯,右手慢慢攪著湯勺,眼睛出神的盯著碗裏。猛然覺得背後有異樣,回頭一看:楊懷瑾醒了。麵上稍稍一頓,立馬作出一副欣喜萬分的模樣。
“公子你醒了?!來人來人,公子醒啦!”
門外候著的小廝丫鬟,立馬競走相告,院子裏哄的亂成一團。待到楊家老爺楊遠山進來,才算安靜。
“吾兒醒了?身子可還覺著哪裏不舒服?趕緊讓大夫再來瞧瞧!”
楊遠山隻有一個結發妻子,也隻有這麼一個寶貝兒子。聽聞摔落馬背,心下十分焦急,現在看到人醒了,才算稍稍安了心。
楊懷瑾的目光從阿初身上移走,對著楊父嘴角一揚,寬慰道:“沒事,爹,您兒子我健朗著呢!”言罷,作勢要起身,右腿一邁,剛提起左腿,“哎喲,我的腿!”。
楊父心痛疾呼:“慢些慢些,方才忘了跟你說,你左腿傷了筋骨,現在可不能亂動,要好生修養個把月。”
楊懷瑾平素裏習慣了走街串巷,插科打諢,要他安安穩穩的躺上個把月,實在太難為他了。當場聽了便很不高興,咬了咬牙根--目光越過楊父,頗有怨念地望向阿初。
阿初個子矮小,在人群裏並不起眼,此刻更是壓低著頭。不曉得自己已經被楊懷瑾盯上了。
“你這次還救了太師府二小姐,方才他家差了奴仆來詢問你傷勢,哎—倒是逞了會英雄……”
“太師府、二小姐?”楊懷瑾想了想,唯一的印象,就是很模糊。
待楊父慰問完,一杆閑雜人等都退了出去。阿初收拾一下,對著楊懷瑾畢恭畢敬的說道:“公子沒有吩咐的話,奴才下去了。”
“慢著--”楊懷瑾盯著阿初的臉,想看出些端倪。
修長手指,漫不經心的敲擊著床沿,“阿初,你來我楊府多久了?”
阿初心中一凜,回道:“奴才來了三年了吧,跟在公子身邊正好一年。”
“哦。”看著眼前這個低眉順眼的奴才,楊懷瑾麵上無恙,腦海中卻想起了平日裏的景象。
他一咳嗽,阿初就能遞上參茶;午睡涼亭,必然給披上外衣,若是動動肩膀,阿初便會上前捏肩。可真是個貼心得力的好奴才啊。
“可本公子記得,昨日被那瘋馬所傷—是你在我身後推了一把,多虧你,我要躺上一段時日了。”
“公子,公子您可饒了奴才吧,奴才那時又驚又怕,一時失手才會碰到公子,奴才是無心的啊!”
莫不是要秋後算賬?阿初趕緊作勢跪了下來,“公子雖傷了腿,養上個把月便能健步如飛。況且這次也是因禍得福,公子您救了太師府二小姐,說不定這回還能成就一段良緣。戲本裏都這麼寫。”
嘁—這小奴才明著認錯倒更像是在邀功,楊懷瑾冷笑一聲,“那是要多謝你這奴才了。你要本公子如何賞你?說說看?”
阿初不敢順杆子往上爬,“公子您別說笑了,奴才對公子忠心不二,哪敢要什麼賞啊。”
楊懷瑾最見不得人一副獻媚強笑的樣子,隨即朝阿初揮了揮手,“你下去吧,本公子歇息了。”
見楊懷瑾恢複了冷淡慵懶的模樣,阿初頷首彎腰,回了個是,退了出來。
出了屋子走到涼亭時,阿初放慢了腳步。
綠柳依依,大好時光,微風相送,沁人心脾。
“咚”。隨手撿了塊石子拋入湖裏,隻見湖麵泛起了一絲漣漪,卻又很快恢複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