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衝穿了一套低級軍官的衣服,跟隨著毛翼,當夜潛出太原北門,兩千兵馬急行至城西南的蒙山埋伏。正是初夏,樹繁草密,非常適合隱藏。
估摸時間,眼看天快要亮了,但向東方望去,卻仍然一片灰濛濛的,並不見曙色。毛翼“咦”了一聲,鼻翼噏闔,嗅了幾嗅。淩衝輕聲對他說道:“怕是要下霧哩。”毛翼笑道:“下霧最好。咱們不如潛近一些,料貊高不至發覺。”於是招呼部隊,馬摘鑾鈴,緩緩向東方推進。
約摸卯時剛過,四周逐漸明亮起來,但霧氣籠罩,十尺外就難辨人影。正行間,突然聽到背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聲音很悶,似乎馬蹄上包了細草。毛翼勒住戰馬,側耳傾聽,轉身吩咐親信衛士:“速去探查,是何人經過。若是不相幹的路人,先拿下來再說。”
那衛士答應一聲,疾奔而去,時候不大,又反身折回,並帶了一個人回來。毛翼看時,卻原來是虞候駱星臣,滿頭的大汗,從懷裏摸出一封書信來:“大王有令,教急送毛將軍。”
毛翼一愣,俯身接過信來,一邊展開,一邊隨口問道:“那位如夫人又有何言?”“此信真個是大王口授,商夫人筆錄的,”駱星臣喘著氣說,“將軍一看便知。”毛翼驚喜地問道:“大王神智清明了麼?!”
展開信件,隻見上麵潦草地寫著:“貊高輕脫,戰前常統數騎巡陣,孤數警示,而其不聽。今晨大霧,的是良機,賢弟可趁霧列於其陣側,候其來時,匹夫可擒也。貊高既擒,以示關保軍,敵可立破!”下麵沒有蓋章,卻畫著一個花押,毛翼認得,正是王保保的手筆。
毛翼大喜,把信遞給淩衝看。淩衝微微搖頭:“天下豈有這等便宜事?忒異想天開了也。”毛翼笑道:“此是妙計,也是險計,但今我兵勢遠不如敵,怎敢不行險,以圖僥幸哩?況大王與貊高十年相交,那賊的稟性,大王深知的——隻怕牟玄聖便在其側,卻不易下手。”
淩衝道:“軍旅之事,將軍主掌,敗牟玄聖,擒貊高事,待在下與向前輩等細細商議。”毛翼點頭:“有勞了。”招呼兵馬,加快前進速度。
辰末時候,霧還未散,哨探來報,前麵就是貊高的陣列。毛翼將士兵輕輕排開,距離貊高軍陣有十數丈遠,靜靜等候。貊高軍有聽見動靜的,催馬來問,毛翼遣人答道:“是河西平章部屬,西巡歸來,霧大失路,隻得暫列陣尾,候總兵來訓話。”他早就讓士兵收起了旗號,大家都是中州軍裝束,霧靄沉沉中,對方也不疑有他,反關照說:“總兵正往西來,不時便到,你等排列齊整了,休遭斥罵。”
毛翼聞言,暗中摩拳擦掌,興奮不已。
等待了半頓飯的時候,霧氣漸散。毛翼等正在焦急,隻聽鑾鈴聲響,從正東方向馳來七八匹戰馬。他喚一名機靈的小校前往探查,並稟告假消息說:“此是陣尾,恭候總兵巡看。”小校回來,興奮地回報:“正是貊高本人到了!”
毛翼唇邊露出一絲冷笑:“這賊,果真輕脫,若他多領些人來嗬,我便棘手哩。”轉頭向淩衝、向龍雨等高手使個眼色,諸人都會意地點頭。
時候不大,那幾騎馳到陣前,當先一人,銀盔銀甲,罩一幅雪白的披風,不是貊高是誰?淩衝等早看到貊高身後馬上一人,沒穿盔甲,身著儒衫,正是嚶遊島主牟玄聖。
幾乎同時,牟玄聖似乎也已經發現了淩衝,眉頭微微一皺。隻聽貊高問道:“此陣列得齊整,領兵將官是哪個?”淩衝不等他問完,右手一抬,發個暗號,隨即左手在鞍橋上用力一按,身如大鳥般騰空而起,越過貊高,直往牟玄聖頭頂撲來。
向龍雨的姿勢也與淩衝一般無二,兩人一左一右,眨眼間已到牟玄聖頭頂上方,借著縱躍下落之勢,各出右掌,狠狠一掌拍落。牟玄聖吃了一驚,雙臂張開,抬掌來迎。隻聽“呯”——兩聲掌響,並做了一聲,向、淩二人都是心頭巨震,借了敵人的掌力,各自向上飛起。牟玄聖卻隻是上身後仰,腰肢一沉。但他胯下戰馬卻一聲悲嘶,四蹄趔趄,幾乎支撐不住。
淩衝身在半空,腰間鋼刀已然出鞘,一招“力劈華山”,直向牟玄聖麵門斫來。那邊向龍雨也第一次使出了兵刃,隻見他的兵刃好生怪異,似判官筆而重大,似獨腳銅人而又輕小,隻是一枚鑄作極瘦人形的熟銅短棒,人形雙手合什,指尖卻向外指出,好似判官筆的筆尖。
兩人各舞器械,二次撲下。牟玄聖不慌不忙,長劍已然擎在手中,“呼”的一聲,在自己頭頂上方劃了一個圓圈,向淩二人的兵器均被帶歪。但牟玄聖胯下坐騎卻再也抵受不住,“噅~~”地長嘶,前腿跪了下來。
牟玄聖在馬背上一個趔趄,急忙甩蹬跳下來,反手一劍,把淩衝的鋼刀擋在外圍。身前向龍雨的兵刃已到胸口,他及時吐氣,胸腹向後一縮,隨即左手食指一彈,破解了敵招。
三個人廝殺之時,楚雄客與駱星臣直取貊高。貊高身經百戰,雖然此刻處於險境,卻隻有比牟玄聖更為鎮定,手一抖,已從得勝鉤摘下槍來,抖一個槍花,向楚雄客分心便刺。
楚雄客空著兩手,看槍頭到了麵前,左手一帶,右手一磕,喝一聲“破”,已將槍點震歪。邊上駱星臣趁機搶入內圈,一拳向貊高腰間打去。
貊高急忙棄槍,就腰間抽出臨陣可用的長刀來,疾風一般,刀斬駱星臣的拳頭。駱星臣不敢硬接,急忙撤步收拳。那邊楚雄客腳尖一挑,已把貊高拋棄的長槍抄在手裏,運足全身氣力,掄圓了照準貊高的馬頭狠狠砸去。那馬慘呼一聲,口中吐血,側向栽倒。貊高手忙腳亂地跳下馬來,險些就被戰馬壓在身下。
貊高雖然隻帶了數名護衛,但都是其軍中千挑萬選的勇士,乍逢巨變,一愣以後,紛紛策馬衝上。駱星臣小覷了他們,一個不慎,被一刀擦過肩頭,皮破血出。那邊毛翼把手一揮,手下軍兵也都圍攏過來,把貊高一行團團困在中央。
貊高定睛看清毛翼,恨恨地喝道:“原來是你!”毛翼“哈哈”大笑:“你已中了大王的妙計,還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時?”貊高問道:“王保保不是重病起不得床麼?”毛翼故意笑道:“若非如此,如何賺得你入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