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跟著輜重營一起前進的。車、步、騎三個兵種之前就已經開拔,名義上都是去“換防”的,而輜重營也是打著“機動訓練”的名頭,由東門出了城防,繞出三五裏,卻調頭一路向北,徑直向著錦州西部機動而去。
正月裏的東北真的是滴水成冰,輜重營好在是以車為單位,拉車的牲口都披著棉麻罩衣,車內士卒輪流出去推車,加上訓練有素、裝備精良,倒也可以堅持。
說到這裏還有一個典故——初到北地,第一個冬天,一次戚繼光夜裏單人單騎,從薊州星夜趕赴京師,火急火燎直奔首輔張居正家中。張居正門人見是戚繼光,根本不加阻攔,於是戚繼光直奔張居正臥房,把首輔從被窩裏拉起來,把一件新冬衣扔在首輔麵前桌上!
首輔不解,戚繼光便拿出一把匕首,一下把冬衣割開,再伸手一抓往兩邊一扯!頓時露出了裏麵的黑心棉!張居正見狀也是大怒,立即決定嚴查此事,可坐下轉念一想,負責後勤的正是當今聖上之母——皇太後的父親,也就是當今聖上的外公啊!要是依律查辦,隻怕皇室體統無存。
於是張居正把這件冬衣直接呈給了皇太後,皇太後也是為了兒子的江山牢固,當即將父親喚到宮裏嚴加訓斥,並在雪地裏罰站一天,而後免了後勤管理的職務,回家賦閑養老去了。
自那之後,戚家軍的給養就回複了正常水平,官兵再不畏寒冷。加上戚家軍訓練時最重耐力,所以雖然辛苦,卻無人抱怨。隻是此事也有後遺症,在張居正死後,太後卻為此事頗為記恨,說張居正和戚繼光結黨營私,而後張家家破人亡、戚繼光鬱鬱而終與這件事未嚐沒有關係,當然這是後話,與眼下戰事無關,暫且不提。
我與葉思忠同在一輛車裏,同車的還有營裏其他軍官。由於是夜行,且到指定地點還有相當的距離,所以大家都抓緊補覺,養好精神。
到第二天天亮,路程方走了一半,營隊停下生火造飯。我端著熱乎乎的麵湯,拿著烤熱的餅子,就著鹹菜,坐在火堆旁的箱子上,正在慢慢咀嚼食物,葉思忠靠了過來,想必有話要說。
隻見他笑嘻嘻的坐到我旁邊的一個箱子上,喝了口湯,方才笑著說:“啟藍,據都督說,你從小拈輕怕重,你姨夫也說你吃冷怕熱,我還擔心你受不了這風寒。沒想到你還可以啊!居然能硬挺著!”說著,咬了一口幹糧,看著我笑。我知道他想說的不是這個,就翻了個白眼,哼了一聲,沒好氣的說:“難道我哭就能不去麼?”
葉思忠哈哈大笑,半晌方道:“那自是不行!”說罷換了個姿勢,又靠近了幾分,壓低聲音賊兮兮的問我:“啟藍,你說這次……我們勝算幾何?”我看了他一眼,不禁失笑,怕了吧,小樣兒!我故意不說話,也不看他,端起熱湯小口小口,邊吹邊喝著。葉思忠等了半天,有些著急,用右肘懟了我一下急道:“你倒是說呀!跟我還藏著!”我揉揉胳膊笑道:“怕了你了!啟稟大人!九成!九成!”
葉思忠一愣,吸了口氣,放下早點,半晌方道:“如此之高?啟藍,你需知這次的事,你我二人可是主謀,或說你是主謀,我是從謀!萬一有個閃失,你我可是一根繩上的倆螞蚱,誰都跑不了!到時候你殺頭,我也得抄家,你還在這說笑?”
聽了這話,我索性擺出一副渾人樣,扔下幹糧,四仰八叉在箱子上一躺,耍賴道:“要殺便殺吧!我認了!殺呀!殺呀!”
葉思忠站起來踢了我一腳,氣道:“起來好好說話!”
我哈哈一笑坐了起來,拽著他的袖子說:“哎哎哎!大人您且坐下,容在下細細道來。”葉思忠還在賭氣,哼了一聲,在我身邊重重坐下,卻故意不看我。
我假裝看不見,笑了一下,自顧自的說:“韃靼人侵略我方為不義,我方保家守土為大義。以大義對不義,我方先占三成。”這是孫子兵法的觀點,雖然有些空泛,但無可辯駁,葉思忠沒好氣的嗯了一聲。
我笑了笑,繼續道:“敵圍錦州在明,我四散圍之在暗。以暗起而攻明處,我方再占三成勝算!”
葉思忠點頭,斜睨著看著我問道:“還有呢?”
我故作正色道:“敵均為騎兵,無險可受,我據守城郭可謂天險。以有險擊無險,保守講,至少再加三成!”
葉思忠又點頭,嗯了一聲,思索片刻,方才問道:“還有一成呢?”
我站起身,背著手,看著錦州城的方向,緩緩的說:“剩下一成,就看李成梁有幾分成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