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春華已不再(1 / 2)

進京的路途並不遙遠,但在戚都督心中卻似乎永遠走不完。他一次次回憶著自己和首輔自相識到相知,最終形成完全互信戰略同盟的過程,也一遍遍回憶了張居正首輔樣貌的變化和衰老。

首輔大人是老了啊……我也老了……但他怎麼都不信,去年還說要一起促成大明的中興,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要沒了?一定是孫啟藍在訛傳!一定是!

但……今年年前,首輔似乎在大堂上昏迷了!這幾個月也聽到過他忽兒就會昏迷的傳言,又說他似乎視力大不如前,看一份奏疏有時要看數遍!難道……難道孫啟藍說的是真的?此子雖然年幼,但處處透著不尋常!他知道我與首輔的關係,斷不會以此事騙我吧!

戚都督一遍遍的在心中否定,肯定,否定,肯定,一時間沒了主意。最後把心一橫,無論如何,先見到首輔再說!

心定了,時間便不再難熬,很快到了近幾。是夜,戚都督又喚我和葉思忠喝酒時,已然十分灑脫,這就是征伐半世的大將之風吧。

進京是五月十二這一天,東風吹的花兒也紅了,柳樹也綠了,從薊州出來,過燕郊,進了京師東門。我心中感歎,前世做外貿時曾來過京師,今日再來真是恍若隔世。進京前,我們就換了馬車,改為騎馬,畢竟還要保持武官不乘車的氣節。一路逶迤,到了內城已是中午。先不去麵聖,而是隨著戚都督來了首輔張居正家裏。

張家的宅邸坐落於皇城外不遠貴地,足顯皇恩正隆。隨著戚都督進入,正如外界傳言,根本無需通報,便一路到了首輔書房。此時首輔方下朝不久,正在書房批閱文件。

聽到門響,這位萬曆首輔抬起頭來,見是戚繼光,立即起身笑道:“我還暗道,這些時日你還不到,莫非被韃靼人擒了去?”

他上來就和戚都督開了個玩笑,這和我認知中嚴苛的首輔張居正有極大反差。卻見他個子不甚高,形容瘦削,麵色泛著潮紅,一看就是長期辛勞,又生活不規律,且陽氣虧空的樣子,看來明年就是他的大限並非虛言啊。

戚都督哈哈笑著,過去向首輔拱手一禮,方才道:“首輔大人未下令,末將不敢被擒啊!”言罷,兩人人一起哈哈大笑。

笑罷,首輔看著身後我們幾人,眼光挨個掃過,最後定格在我身上,笑道:“列位皆是朝廷棟梁,唯獨這位青年素未謀麵,想必就是你前日說過的孫啟藍吧!”

戚繼光笑道:“可不正是這個不省心的!”

說完,他們兩人相視一笑。我忙拱手道:“末將孫啟藍,見過首輔大人!”

張居正笑道:“想不到竟這樣年輕的。”

我連忙遜謝。

首輔著我們坐,說了許多勉勵的話,總之,便是朝廷必有重賞,讓我們繼續努力,衷心為國的意思。我們幾人忙起身,表示願效死力,一心為國。見麵後,與府裏大排宴席,為我們接風。宴罷,我們自回驛站歇息。

剛回去不久,戚都督卻派人來叫我,讓我速回首輔府邸,我便立即隨人去了。

到了之後,門人一路引我進了後堂,穿庭過院,來到首輔向不待客的內室。室內隻有張首輔和戚都督二人,見我到來,命人關了屋門。我站在下首,張居正細細看了我許久,方看著戚都督問道:“你是說,此子就是你的選擇?”

戚都督點了點頭道:“此子雖然年齡尚幼,但心智剛毅,宛如鋼鐵,且辦事利落,全無書生的酸腐氣,實為幹才!”

聽了這話,我心裏有些疑惑,這意思似乎是戚都督推薦、首輔要委派我去做什麼事。

張居正曆來反感清流,認為隻懂咬文爵字的文人辦不成事,選材也基本傾向於務實敢幹的人,對那些滿口仁義道德、讀聖人書、卻不辦利人事的讀書人嗤之以鼻。這也是他為天下自視清高的文人不齒的根本原因。

在他守製奪情一事上,他的門生帶頭彈劾他,也就是為此。所以我滿心的好奇,他究竟想讓我做什麼?

卻見首輔大人又上下打量我幾眼,點點頭,說道:“自先帝年間,國家朝綱不振,財政虧空,國庫積銀不過百千。隆慶六年,因無法支取餉銀,朝廷自我起實行胡椒蘇木折俸,此實不堪回首之事。經過五年撥亂反正和籌謀規劃,財政改革一事已頗為見效,朝廷財政製度大致上已趨完善,如今國庫存銀已達數百萬之計。”

說道這裏,我知道,這是張居正之前財政改革的成果,他此時說這個,隻怕目的還在後麵。按照我的記憶,張居正正是於今年開始推行一條鞭法,相關改革在南方已經實施多年,但在北方卻一直難以實施,難道,他是要我去做這件事?

就聽張居正張首輔繼續道:“而今,我欲在全國推進新一項財政改革,名曰一條鞭法。簡而言之,就是把各州縣的田賦、 徭役以及其他雜征總為一條,合並征收銀兩,按畝折算繳納。如此征稅,將大大簡化稅製,方便征收稅款。同時使地方官員難於作弊,進而增加財政收入。”

我點點頭,抱拳拱手道:“此法確是針對時弊的對症之舉。首輔改革數年,國庫初見富裕,但此時正宛若船到中流擊水,不進則退。實行一條鞭法定可一改昔日之頑疾,充實財庫之公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