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前發布
曲意跟喬慎去梁若潔學校的時候，接待他們的校方人員表現得異常禮貌，可是這禮貌中，是顯而易見的提防和疏離。校方為他們安排了一間空教室，並且給了他們一張學生名單表，讓他們按照學號，對梁若潔的同班同學進行談話。調查取證的過程如同宋叔越說的那樣,所有學生都按照既定的模板，給出聽他們最不想要的答案——不知道和不清楚。梁若潔的班主任是個四十多歲的刻板男人，穿著不太挺括的西服，麵無表情地坐在學生的旁邊，目光不斷地從喬慎和曲意臉上，掃射到每一個前來配合調查的學生臉上。曲意心裏有無數句想要罵的髒話，可是她沒法罵出來，而且她還要端著一張和藹可親的臉，耐心而又溫柔地對著這些祖國的花朵提出問題。她問得很絕望，看不到一點希望，直到程章出現在她的視線裏，她才看到了一絲曙光。程章還開口說話，曲意就知道，眼前這個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就是梁若潔同她說過的程章。長相自然是一點，但是最重要的還是氣質，程章就是那種看著教養良好、溫潤如玉的貴公子，未語人先笑，坐下之前，還有禮貌地和曲意他倆打了個招呼：“兩位律師好。”那樣的淡定從容，仿佛曲意他們不是來跟他調查情況，而是來和他來開茶話會的。大概是因為真的信任程章，一直鎮守著的班主任起身出了空曠的教室。曲意原本是想從程章身上尋找突破口，但是班主任的突然離去，讓她改變了主意，她非常迅速地詢問了程章幾個無關緊要對的問題，然後便讓他離開了。程章離開後，很快進來了一個長了張圓臉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很拘謹，坐下後便不再吱聲，靜靜地等著曲意和喬慎的詢問。曲意拚命擠出笑容，詢問道：“是劉茹是吧？你好，我們是梁若潔的律師，關於梁若潔這個案件，我們有些事情不是很清楚，所以需要你們幫忙。”“我什麼都不知道。”劉茹急急忙忙地答道。曲意笑著安撫她：“你別緊張，那我不問案件的情況，我就問一下，你平時跟梁若潔關係怎麼樣？”劉茹搖搖頭：“不怎樣。”“梁若潔對你做過什麼不好的事情嗎？”曲意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據我跟她接觸下來，她是個很低調很沉默的人。”劉茹低著頭回答道：“沒有。”“那為什麼你們的關係會不好呢？如果隻是很少說話，或者不怎麼熟，關係怎麼會不怎麼樣呢？”劉茹沉默著，手指摳著校服褲子的隙縫，一副為難的模樣。“你了解過梁若潔嗎？她來自農村，有重男輕女的父親和奶奶，她差點在念完小學之後就被迫輟學，她得以和你們一起坐在一個教室上課，是因為她媽媽拚了命地帶著她從家裏逃了出來。她媽沒什麼錢，隻能租在髒亂差的群租房裏，也許你沒見過那種房子，一個100多平方米的房子，被隔出了五六間的房間，這五六家的人家共用一個衛生間，衛生間裏隻有一個樣式老舊的熱水器，每個人洗澡都像是打仗，晚了一秒就有人對你破口大罵。”曲意前兩天去了梁若潔母女倆租住的地方，那種髒亂的環境，她幾乎找不到可以落腳的地方。她將那天拍的照片翻出來,然後把手機遞給了劉茹：“這就是你們同學居住的地方。”劉茹接過手機，垂下眼眸，安靜而又仔細地注視著手機上的照片。在她還手機的時候，曲意注意到她的手有點抖，眼眶也有點發紅。“青春期的女生，沒有誰是不愛美的，可是比起愛美，她可能更需要關注的是如何在那個魚龍混雜的地方平安順遂地生存下去，是如何通過學習通過高考去改變自己以及改變她母親的命運。原本她的隱忍和努力，是可以帶她走向成功的。可是這次的事情一出，她的命運將完全被改寫，她才十七歲，如果按照現有的證據，她有可能要將人生最美好的十年都耗在監獄裏。”劉茹的眼淚“啪嗒啪嗒”流了下來：“我也是單親家庭的孩子，我也跟我媽媽相依為命，當時我媽媽是起訴離的婚，我們找了個特別好的律師，我到現在都還有跟他聯係，我谘詢過他，他說如果隻有我一個人出庭作證，證明梁若潔被校園暴力，證明力根本就不夠。”小姑娘說得很急，說完之後有些期待地看著曲意，仿佛希望從曲意嘴裏得到不一樣的回答。可是曲意不善於說謊，她隻能幹巴巴地安慰道：“隻要你願意說出口，那就是一絲希望，哪怕隻是很渺茫的一縷，我們也要想辦法抓住。也許，我們還能找到其他類似視頻影音之類的證據。總之不到最後，我們不會放棄。”走廊裏突然出來皮鞋“哢噠哢噠”敲擊地板的聲音，劉茹突然伸手抓住曲意的胳膊，湊過身來，小聲道：“程章是個攝影愛好者，他經常拿著他的單反到處拍。”“哢噠哢噠”聲越來越響，曲意餘光透過窗戶，看到了班主任的身影。她突然變得神情嚴肅，對著喬慎大聲嗬斥起來：“人家小姑娘就是不知道，你幹什麼這麼凶，你凶了人家就會知道？”曲意罵完便開始掏紙巾，然後給劉茹遞過去：“不好意思，我同事性子急了點，因為到現在都沒什麼頭緒，所以沒控製好情緒，真的是非常不好意思。劉茹同學，你先回教室吧，麻煩你叫一下李彥同學。”班主任走了進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曲意搶了先：“不好意思，我這同事今天太暴躁了，嚇到了您的學生了，我代他向您和您的學生道個歉，希望您能原諒他，實在是因為進展不順利，所以氣也不順暢。”“當時事發時是早操時間，我們班其他的同學都已經在操場上就緒了，隻有梁若潔和葛初荷在樓上還沒下來，他們確實是沒有親眼見證，所以今天怕是要耽誤兩位律師時間了。”班主任說得客套，曲意當然也不會輸：“哪裏哪裏，是我們耽誤了老師和同學們的時間。還有最後幾名同學，我們很快詢問完了。”班主任點點頭，落了座：“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