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外的雨越下越大，劈裏啪啦地打在船身上。屋子裏熏了香，章始換了一件深衣，頭發也束起來了，她看著跪在麵前的孩子，問道：“你叫什麼？”
那個小孩被孫傳芳帶下去換了一身幹衣裳，那衣裳有些大，鬆垮垮地掛在身上，更顯得那個孩子瘦弱，頭發也幹幹淨淨地紮了起來，雖然還是濕的，但是沒有再滴水了，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冷，他的身子有些顫抖，聽到章始的問話便抬起了頭，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小人楚淮。”
章始點了點頭：“你有什麼事情就說吧，我聽著。”
楚淮年紀小，懵懵懂懂的，見四周都站了人，縣主和顏悅色，眼淚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我家在北地，北地把漢人當畜生，實在活不下去，爹爹就帶著我們逃到南地，可是南地也活不下去，我們隻好四處乞討，一日我們在破廟裏歇息了，突然闖進一夥人，爹爹把我藏在草垛裏，可是那夥人要抓我娘親，爹爹和他們拚命，活生生被那夥人打死了，娘親被他們抓走了。我一個人埋了爹爹，四處尋找娘親的下落，在碼頭做些活計，前些日子竟然在一個畫舫上看到了娘親，我趁著沒人偷偷潛了上去，想讓娘親和我走，娘親卻哭著說走不了，給了我銀錢讓我不要找她了，這時突然來了人，娘親就讓人我匆匆離開了。那之後，我又去了幾次畫舫，卻再也沒有看到娘親，今天，我偷偷潛上去，卻看到那畫舫裏有幾位公子，其中一位公子說是要賣些姑娘去北地，我當時怕他們要賣我娘，就往前湊了湊，沒想到讓他們發現了，就趕快跳了河。”
楚淮一邊說著一邊抹淚，他年紀小，口齒卻清楚，說完之後抬起頭，卻看見縣主麵無表情，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章始盡量讓自己心平氣和，見楚淮一臉惶恐，便扯出一個笑容：“你可看清了那公子的容貌？”
楚淮點頭了：“看清了，一輩子都不會忘。”
“好，那你先下去休息，你娘親的事情我們從長計議。”
“是。”
孫傳芳先把楚淮領下去安置了，又折回了章始這裏，幾乎是苦口婆心地說：“縣主，俗話說強龍難壓地頭蛇，這件事情我們的確管不著。”
章始當然不會自不量力地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貿然出手，但隻是試探試探的話也不是不可以：“現在在哪裏？”
“湘東郡的地界。”
章始點頭：“你去問問楚淮，他是在哪個碼頭看見他娘親的，你就讓船停靠那個碼頭。”
聽見章始的安排，孫傳芳心驚膽戰，縣主這樣行事，就是說這件事她管定了，他一臉焦急：“縣主，我們當務之急是平安到達建康。”
孫傳芳這些日神經時刻緊繃，章始見他急得滿臉通紅，安撫道：“好了，你放心，我不會魯莽行事的，先探一探再說，你也莫著急過頭了。”
孫傳芳見章始已經打定了主意，木已成舟，他也就不說什麼了，聽了章始的話讓船停靠碼頭。
船在江上，潮濕陰寒，鈴鐺見章始的事情處理完了，就拎了一個炭爐進來：“我來烤一烤被褥，否則晚上睡覺都是濕潮潮的。”
章始點了點頭，走到窗邊看著滾滾的河水，竟然有些想念慧姐兒和令禹，她離開的時候他們還沒有睡醒，也沒能好好抱抱他們，生在這樣的世道，最苦的就是孩子，多少家庭支離破碎，多少孩童流離失所，見得越多，章始的心就變得越柔軟，她深呼吸一口，雖然勢單力薄，但是總是要試一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