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即將臨盆,卻坐立不安,我很擔心。”
曹嵩皺眉,左手給阿生順背,右手提筆寫字。“她又怎麼了?”
“府中有傳言,說阿兄得罪了梁公子活不成了,我又是個女孩,將來爵位家產要落在三弟頭上。所以母親就非想要生個阿弟出來。”
曹嵩看上去也是快被丁氏弄得沒脾氣了:“原來她前幾天找巫醫就是為了求子啊,我差點以為家中要出巫蠱之禍,還罵了她一頓。”
“誒?”阿生低頭琢磨,流言也好、跟曹嵩告狀巫蠱也好,這裏麵要是沒有張氏的手筆她是不信的。之前都平靜,生了個兒子小動作就多起來了。
“如意,你回去跟你母親說,讓她別急,她還年輕,再生上兩個嫡子都綽綽有餘。”
阿生眨眨眼:“父親為什麼不親自跟母親說呢?”
曹嵩……曹嵩臉紅了。
誒?
“胡鬧。”阿生就看到她爹欲蓋彌彰地發怒,“我忙著公務,哪有時間去照顧這些後宅事。”
“父親今日不是休沐嗎?而且青伯說今日也沒有人請父親去做客啊。”
曹嵩:……媽蛋,小孩子太聰明了真的一點都不可愛。
阿生捂著嘴笑得像隻偷吃到魚的小貓。其實,她爹媽之間的關係還是可以挽救一下的對不對?雖然後宅鬥爭比較掉價,但於情於理她都應該幫他們一把。父母關係穩定,她和哥哥的生存環境才會比較好。張氏太跳了,讓她看見希望沒準就會對嫡子下手。
“父親。”阿生拉拉父親的袖子,“阿兄真的會因為梁家而斷了前程嗎?”
話題轉換,曹嵩放鬆下來。“這哪能說得準呢?等到你們長大,梁家還在不在朝堂上都不一定呢。”
阿生呆住了。不對啊,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曹嵩拿『毛』筆筆杆輕敲她的腦門:“發什麼愣,不是你說的,梁氏必亡嗎?”
阿生雙手捂住腦門:“那父親……別與他們站一起。”
“我呀,”曹嵩歎氣,“我資質平平,像父親那般白手起家、提前站隊、『亂』中取利是做不到的。梁氏必亡,十年前就有人說要亡他,如今也說要亡他,那他到底什麼時候會倒呢?五年後?十年後?還是二十年後?
“即便他五年後就要亡了,如今也是一手遮天的大將軍,難道我們要上趕著在他失勢前被他滅門嗎?”
“唔……”
“想要不得罪大將軍而從梁黨中脫身,何其難!梁冀把持朝政二十餘年,難道就是個傻的?我剛剛『露』出一些疏遠的苗頭,梁家就給你阿兄送醫送『藥』了!然後,”曹嵩深吸一口氣,“你父親我連升兩級。”
“厲害了!梁冀!”阿生死死拽著父親,“那父親……”
“按照你祖父的吩咐,官辭了,『藥』收下了。”
這就是很明確的要保吉利的意思了。阿生仿佛看見了這個簡簡單單的升官辭官背後,梁冀和曹騰兩隻老狐狸的明爭暗鬥。梁冀隨手一拉,曹家就沒能跳車成功;曹騰再一推,關係也回不到從前了。
跟這種政治鬥爭比起來,阿生自己太嫩了,不比父親好多少。“父親,父親消息靈通。依父親看來,梁冀何時會倒?”
“短期內還看不見啊。梁皇後不得皇帝喜愛,但如今宮中最得寵的梁貴人……”
“也是梁家的人?”
“隻要梁貴人能生下皇子,保不定梁家又有一代太平。”
阿生陷入沉思,她隻能抓住曆史的整體脈絡,對於細節卻所知甚少。她若是個曆史專業的,一口說出梁冀死亡的前因後果,那事情就好辦多了。但現在這樣……她自己也不確定了……
“總之,父親不要跟著他們幹壞事。”
“我省的。”曹嵩『摸』『摸』她的頭,“父親創業艱難,我總要把這個家平平安安地遞交到你們手上。”他又笑道:“你和吉利倒是像父親,有股冒險的衝勁。”
曹嵩這個人,慫包牆頭草狗腿子。但是,慫包牆頭草狗腿子也有慫包牆頭草狗腿子的智慧。他人生最大的目標就是守成,人生最大的成就也是守成。這樣的人,占了人群裏的80%還要多。
就是個,普通人。
阿生仿佛沒有那麼討厭他了。但母親的焦慮還沒有解決,她總不能跟母親說梁氏會倒吧。母親嘴巴不嚴實,這話傳出去全家『藥』丸。於是,阿生隻能旁敲側擊地告訴丁氏,梁家送『藥』來說明他們不會和吉利一個小孩子計較,也不知道她聽沒聽進去。
轉眼,六月。
丁氏臨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