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興血肉淋漓的右手顫巍巍地將最後一塊琉光果肉塞入嘴中,吊著他一口氣,讓他身體機能沒有在第一時間徹底壞死的,正是一枚無比珍貴的赤源靈果。
作為能夠增強天賦的天地靈物,僅僅用作療愈之效,未免有些暴殄天物。
就算他還能以這副麵目苟活幾年,但恐怕此生的修煉之路也就此到頭了。
可是吳興不在乎這些,隻要他視若己出的宋軼還活著,一切就都還有盼頭。
崩潰的氣府如同在他身上紮了個洞,四溢而出的元力像風穿透他的身體,而他僅憑著這最後的能量,一瘸一拐地走向對麵街道。
然而吳興還是慢了一步,在他趕來這片血紅冰雕群之前,他分明看到,那名被困在冰雕之中的少年,體表的冰體在漸漸破碎開來。
巨猿殘魂所施展的靈魂攻擊震裂了夏旻周身的冰層,他手中所攥緊的,準備和大家一起向宋軼發動進攻的弑炎毒匕,現在終於落了下來。
夏旻的右臂率先從冰體中奪出,毒匕劃過宋軼嘶喊時暴露的胸膛,如切豆腐般輕易刺入。
接著,裂紋布滿冰體,他的整個身子從碎冰中傾倒,右手仍舊往前,緊貼在宋軼身上,一下一下往對方的傷口處補上幾刀。
溶血蝕快速發作,宋軼由識海坍塌的痛苦無神中恢複最後一絲神智,他的頭顱緩緩回落下來,卻隻能無助地捂著被割開的喉嚨,黑血汩汩冒出,在他手上蛀蝕出幾道淺淺的印痕。
在生命的彌留之際,宋軼看著眼前的夏旻,臉上沒有表露出絕望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震驚,夾雜著多少年來積攢的不甘。
他的身體徑直朝後倒下,眼神變得暗淡,生命之火漸次退散,直至熄滅。
覆蓋體表的冰體完全裂開後,夏旻整個人撲落在地。
還沒站穩身形,身後就傳來令人心悸的氣息,他恢複行動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催動自己指環中那一道二品防禦術符。
卷軸憑空撕開,連綿不絕的粗壯藤條從地下鑽出,將他牢牢護在其中。
眼看著宋軼身隕麵前,十幾年的隱忍和謀劃,都在這一夜中化為泡影。失去一切的吳興心如死灰,調動殘破氣府中僅剩的元氣,一心想要置夏旻於死地。
明黃匹練如狂風暴雨般砸落而下,癲狂狀態下的吳興攻勢太過猛烈,這道不過玄靈境八重之力的防禦元術應聲破開。
在護身藤條被擊潰的瞬間,夏旻已經凝聚全身最後的元力,握著毒匕狠狠刺向藤條罅隙處的那道人影。
但是他的攻擊顯得有些稚嫩,戰鬥經驗豐富的吳興豈會中了這一擊。
他右手急速掠出,精準地按在夏旻的手腕上,順勢一擰,將其牢牢抓住而動彈不得。
吳興眼角餘光瞥到匕首上泛著的黝黑光澤,那張可怖的臉上浮現悲戚的神色。
“十三年前團長就是這樣死在毒下的,十三年後宋軼也倒在你們相同的手法之下。毒之一字,荼害其深,這就是你們自詡正派的手段嗎?”
吳興越說越激動,到後麵血氣上湧,口中再度咳出幾道鮮血。他的發絲在戰火映照下顯得雜亂,原本烏青的臉頰現在愈發瘮人。
他用力甩開夏旻的手,那把毒匕在空中飛躍,跌落在遠處的冰渣上,閃著幽幽的光。
夏旻順勢倒在地上,他的手得以解放後,撐在地上時仍感到一陣生疼。
吳興的拳頭在揚起,積蓄著一點一滴正在消散的元氣,他篤定,一旦他的拳頭落下,眼前的少年就必然命喪於此。
“血債血償,這就是你殺害宋軼的代價……”
可是即便麵臨死亡,少年那雙清澈的眸子卻毫不畏怯地看著他,坦然得似不知死之將至。
吳興一時恍了神,這樣的眉眼,他在十三年前另一個少年的臉上也見過。
“你到底是誰,狂獅團的餘孽?”臨死前,少年忽然提出他的疑問。
吳興愣了下,他是誰?
他是狂獅狩獵團副團長,曹武的手下,和宋軼如父如兄……
可是吳興是誰。
他一直以來背負著那個沉重的身份,卻很久沒有,做過自己了。
吳興舔了舔幹澀的嘴唇,一字一頓有些發幹,“我是誰,已經不重要了,今晚我們都得死在這裏,這個答案還有意義麼……”
“我覺得挺有意義的,因為今天,死的人,隻有你……”少年的頭顱依舊倔強地仰起,他輕聲說起。
一道寒光從遠處地麵飛快襲來,“咻”地一聲插入黑衣人的後頸,鮮血濺了夏旻一臉。
吳興的雙眼逐漸放大,睜著無法聚焦的瞳孔,一幅不可思議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