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熾翻了個身,胳膊伸出了被子,過了一會兒,他有點迷糊,空調是停了嗎?為什麼不覺得冷?

還有光、還有雨水的聲音……張熾睜開眼,他低著頭,一入眼就是地上被雨水打濕的茵茵草坪,他伸著雙手,懷中抱著一個看起來隻有幾個月大的孩子。

周圍肅穆安靜,隻有雨水的聲音,孩子在懷中睡得安靜,張熾隻想喊,我的天啊!天啊!老子的臥室呢?我的床呢!我的被子呢!

但是他喊不出來,隻好想這是做夢,等會兒就醒啦。

他這樣想,突然動了腳步,把懷中的孩子給了身邊的人,接過黑色的長柄傘,那傘撐在頭上像是開出了一朵黑色的花。

牧師說:“今日,這裏又一位父親、丈夫、孩子在此長眠,但洛燕回先生終將與我們同在。”

有年老的女人發出了低聲的哭泣,張熾一手舉著傘,一手將手中白色的花放在墓碑前。墓碑上,男人黑白的照片看起來隻有二十多歲,看起來年輕而俊秀,笑容清淡,像是一個還在學校拿著匆匆上課的學生。

張熾眨了眨眼,這是誰?洛燕回是誰?他走回去,後麵陸續有人上前將白色的花放在這人的墓碑前。

雨一直下,獻完了花,穿著黑色衣服的人們一個個上前,對她和身邊的老人一一告別。有人遞給她一方手帕,對她說夫人節哀,但更多的人走過,道別,像是在演示人生就是這樣一個相遇然後再分別的過程。

雨不停,還在下,身邊的老人也被人攙著走了,孩子被還了回來,張熾打著傘。他低下頭,黑色的傘下他抱著孩子,像是他們兩個就是一個世界,沉默的世界中隻有淅淅瀝瀝的雨聲。

真是令人悲傷的葬禮啊,張熾抬起頭,那女人失去了年輕的丈夫,年幼的孩子失去的父親,年老的女人失去了兒子。怎麼會這麼悲傷呢?

“媽媽?”

有人喊他,張熾低著頭,入眼是一本厚厚的畫冊,上麵是花體的法文,他聽到有人喊媽,心中一驚,又來了!這不是夢!他知道是什麼了!

“媽媽?”

孩子還在喊,張熾想瘋,啊啊啊啊啊!究竟出了什麼問題?他為什麼要去看到這些東西?關他什麼事啊!

“媽媽?”

張熾受不了,抬頭去看小孩,你喊什什麼喊,這裏隻有小爺,哪來的媽,但他看著坐在鋼琴前的男孩,對他點點頭:“你彈吧,我在聽。”

男孩的穿著張熾熟悉如記憶中,墨綠格子的西裝呢料短褲,配著白色整潔的襯衫,隻是男孩像是那個雨夜中的少年的縮小版,他的臉更加稚氣,坐在鋼琴前連腳都挨不到地上。

他卻目光回到黑白的琴鍵上,稚嫩的臉上眼神認真,小小的手摁了下去,房間中鋼琴的聲音響起。

肖邦練習曲,張熾想,又想他怎麼會知道這是肖邦練習曲呢?他都不會彈鋼琴好嘛。

鋼琴的聲音結束,他拍了拍手,鼓掌的聲音很輕,孩子卻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他跳下了四腿的鋼琴座椅,跑到了張熾身邊,地板上鋪著厚厚的長毛毯子,孩子穿著白色的襪子,將頭放在了他的膝蓋上,孩子說:“媽媽,為什麼我沒有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