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以後在這裏住下來,別拘謹,就當是自己家一樣,好嗎安安?”方姝娣熱忱地輕拍宋安安的肩膀,笑起來眼尾有淡淡的細紋,卻依然擋不住身上那股柔美綽約的韻味。
宋安安乖順地應了聲,嘴角抿出一枚甜甜的梨窩:“謝謝方姨。”
隻是僵硬交疊著的雙手,還是泄露了此時她心底的緊張。
無意識地摳著發白的指關節,忍不住抬眸快速往四周圍打量了一圈。
客廳寬敞明亮,視野開闊,成套的紅木家具,隨處可見的古玩擺設,天花板上的圓形吊頂墜下巨大華麗的水晶燈,金色的背景牆以及大理石台麵更是顯得奢華無比。
“謝什麼,說起來,我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早就把你當半個女兒對待了,”桌上擺著碼得整整齊齊的果盤,方姝娣往她這邊推了推,柔聲說:“剛切好的,你嚐嚐。”
宋安安忙收回視線,點了點頭,捏起一小塊插著竹簽的哈密瓜,放到嘴裏,舌尖卷進冒著絲絲涼氣的果肉,脆甜又多汁。
“唉,真是好人命薄啊。”方姝娣忍不住輕歎口氣,抬手時,腕間的翡翠鐲子與配飾丁丁當當作響。
宋安安斂下眉眼,睫毛微顫。
上個月,與自己相依為命的外婆突發腦血栓去世,由於宋安安的媽媽早幾年前就已經不在了,這次喪禮的大大小小事務,都是方姝娣代為操辦的。
“我跟你媽媽年輕時候可要好了……造化弄人啊,我能做的也不多……”方姝娣斷斷續續地說著,眼裏隱隱有淚光在閃爍。
宋安安知道她心地善良柔軟,與宋家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僅憑著對老友的承諾及情誼,多年如一日地幫襯著宋安安與外婆祖孫倆,從未有過半點怨言,真的很不容易。
她為她們做的,已經足夠多了。
宋安安剛想安慰她幾句,忽的聽見旁邊傳來細微動靜,於是下意識回了頭。
走進來的少年挺拔頎長,校服襯衫白的發亮,漂亮的眉眼與記憶中重疊,挺鼻薄唇,瞳仁漆黑,麵部線條精致,連望著她的目光,都浮著一如既往的清冷。
多年未見,顧生舟日漸成熟的輪廓,在時光的勾勒下顯得越發的英俊淩厲了。
順著宋安安有些呆愣的視線,方姝娣也轉頭看去。
“阿舟放學回來啦。”方姝娣拭去眼角的濕潤,“這是你安安妹妹,以後就在我們家住下了,你要多照顧照顧人家。”
被點名提到,宋安安背脊僵硬了一下,更加緊張,一開口有些結巴:“你……你好。”
顧生舟略微點了一下頭:“你好。”
嗓音低沉好聽,但僅僅隻是出於禮貌的語氣平鋪直敘,毫無感情,滿滿的疏離感。
方姝娣徑自熱絡地說:“這麼多年沒見,都快認不出來了吧,安安妹妹是不是越來越漂亮啦?想當初,你們倆還訂過娃娃親呢,我……”
“媽,”顧生舟輕抬下巴,擰著眉出聲打斷她,“今天功課多,我先上樓了。”
看著顧生舟的背影,方姝娣捂著嘴笑:“這孩子,在害羞呢。”
宋安安:“……”
這恐怕不是害羞的表情吧方姨……
宋安安陪著幹笑兩聲,有點尷尬地摸了摸鼻尖。
她的房間早已經收拾妥當,十分浪漫的暖色調,窗前擺放著書桌電腦,輕柔的紗簾隨風緩緩飄動,頗為夢幻唯美。漂亮的歐式衣櫃旁邊,是造型別致的床頭燈,牆上還分布著可愛的裝飾畫。
一間精心裝扮過的極其少女心的臥房。
宋安安有些感動,小心翼翼地在床沿邊坐下,摸著柔軟順滑的被單,心底又倏然感覺空落落的。
獨處在陌生的環境與空間裏,白天極力掩飾壓抑的脆弱情緒,此時沒了束縛一般紛至遝來,洶湧泛濫。
她想念外婆滿是厚繭的溫暖手掌,想念鬆花巷長年散不去的潮濕黴味,想念黃橙橙的燈光下電視機裏悠揚婉轉的戲曲聲,想念一切一切與外婆有關的細碎點滴。
鼻子於是便不受控的開始泛酸了起來。
外婆走後,她幾乎沒有一天不失眠,即使好不容易睡著,半夜也會因噩夢而傷心哭醒。
隻是如今暫住在別人家裏,她不能再一直苦著張臉,讓消極的情緒影響到別人。
就像那句話說的:“沒人有義務為你的不幸買單。”
她胡亂用手背抹了一下臉,將濕漉漉的眼淚擦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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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姝娣很快就替宋安安辦好了入學手續。
周一,宋安安有些忐忑地到新學校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