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腳姨媽看見梅香走過來,笑著說:“梅香啊,那你這就受累些罷,我和柴老身子都不大好了。”
梅香聽她這樣說,忙說道:“表姨說什麼生分的話,都是自己家裏人,包幾個粑粑有什麼好客氣的,不過,你和柴老身體要注意啊,柴老哪裏不舒服哩?”
小腳姨媽仰起頭看了看梅香,微微歎息了一聲:“他嘛,老毛病了,血壓本來就高,這一年來,更是反複了,常說自己犯頭昏。唉,人老了,總歸毛病多,這有什麼辦法哩。”
梅香安慰道:“表姨,你兩個又不愁吃喝的,凡事還是放寬心,人吃五穀雜糧,總免不得身上有個頭疼腦熱的,可千萬不能多想,好好調養著,慢慢就好起來了。”
小腳姨媽嗬嗬笑著,顯是聽著這些話,很是受用,誇讚道:“嬸子啊,不是我自誇啊,你可是有福氣的,我這侄女可好著哩,人老實還勤快,賢惠得很,富貴的命真真是好啊!”
富貴的媽眼裏便有些不悅,心想:自己兒子哪裏配不上你侄女了,什麼福氣不福氣的,麵上又不得不陪著笑道:“那是那是,嫂子的眼光自然不會錯的,說到這個啊,我就時常在心裏感激哩。”
梅香聽見婆婆那些勉強的話,再看婆婆眼裏的神色,簡直有點哭笑不得,心裏嘀咕:“隻怕你老人家,這會子心裏一萬個瞧不起我哩,倒還以為我高攀了你家罷!”她不願意再繼續聽這兩人虛頭巴腦的對話,一個太有意,一個根本無心,自己還有許多的事情要去忙,哪裏有工夫陪她們說寡話。
早上剩了一口米湯,她用土缽子盛上來,又在稍袋裏抓了幾把糠,拌勻了,拿到後院豬籠屋裏喂豬。
聽富貴說,這頭豬四個月前花了十二塊錢買來的,準備養大了賣給宰坊裏,可是家裏的糠都快沒錢買了,這頭豬幹癟得像一條營養不良的老狗,聞見梅香端來的豬食,兩隻朝天的鼻孔抽動了幾下,耷拉著的耳朵也豎了起來,不斷發出哼哧哼哧的聲音,往柵欄門口挪動身體,顯然有些迫不及待了。
梅香才喂了它兩天,覺得這豬崽子太可憐,每天吃不飽,這滋味也不大好受,那母子倆每天恐怕也不會按時喂食,梅香打算明年種點南瓜來給它吃,心裏又恐怕等不到那時候,婆婆非賣了它不可,眼見稍袋裏的糠也不多了,心裏不免發了一陣愁。
梅香將土缽子裏的豬食倒在了豬食盆裏,那頭小豬將嘴插進盆裏拚命地往深裏拱,梅香看著,臉上露出了憐憫的神情,呆想了一會子,還是轉身插好了柵欄門。
回到堂屋裏的時候,小腳姨媽已經回去,婆婆也一道出去竄門了。富貴拿著剛紮好的笤把,開始沿著牆邊掃除灰吊子,兩隻大肚蟢子正在房梁上往下吐絲結網;一隻已經織成了整張網,另外一隻才結了半邊,富貴一笤把給撣掉了,兩隻小家夥被甩到了牆角,繼而慌不擇路地沿著牆根向門檻邊迅速逃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