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梅香可算是逮著空了,溜去了小霞家。小霞捧出一些瓜子,兩個女人邊磕著瓜子,嘰嘰咕咕半個下午,直到做晚飯時分,梅香才趕回家去,卻見屋裏沒人,她便開始煮粥,又洗了幾個山芋放進去。
粥都燒開了,也沒見富貴回來。又等了一會子,她婆婆回家來,看到陽溝裏的山芋皮,拉長了臉耷拉著眼皮,礙於初一新正月,她不好發牢騷,心裏抱怨梅香太摳門,過新年還讓她喝粥,至於家裏的米還夠吃多長時間,她可考慮不到那些,活到哪兒算哪兒了,人生在世,一輩子對她來說還有多少年哩,吃飽了就是撐死,也算是個飽鬼,她才顧不得那些不頂用的大道理哩。
粥已經煮好一個鍾頭過去了,富貴還是沒有回家來,梅香和村子裏的人又不大熟悉,也不好意挨家挨戶地去問。她婆婆等不了了,氣鼓鼓地說道:“哪個曉得他啊,怕不是又躲到哪裏去賭牌九了,我們先吃,等不了他。”
梅香聽婆婆說富貴會去賭牌九,心裏還是不大相信,想著頂多去玩兩把,湊個熱鬧也是常情,隻別真的去賭錢,否則,這日子可就真過不下去了。
婆媳二人悶聲不響地喝了粥,收了碗筷後,富貴兩隻手攏在袖子裏回來了。
婆婆看見兒子回來,瞪了他一眼也沒說什麼話;梅香隻當沒有看到,大過年的,即便是出去賭了,她也不想鬧得家裏不太平。
富貴的確去賭錢了,還輸了錢,欠著鄰居的,回來不敢說,隻是滿臉堆笑:“都吃過了啊,個麼早。”梅香沒好氣地回道:“天都黑了,還早!”
富貴自己心虛,陪著笑臉自己盛了兩碗山芋粥,吸溜著幾口喝完了,空碗筷放在鍋台上,梅香拿到鍋裏一起洗了。
大年初二按例回娘家拜年去,富貴心裏明白家裏沒幾個拿得出手的東西,磨蹭著遲遲不動身;梅香心裏早就曉得這個家一窮二白的,外場的空架子,就憑她婆婆一個月的三塊錢,上街拎個幾回肉來叫人瞧著眼紅而已。梅香照舊拿了一斤紅糖,上次家裏剩的喜糖沒有用完,又包了一包湊個數。富貴的兜裏比臉還幹淨幾分,隻得硬著頭皮問他媽要了幾毛錢,去小店裏稱了一斤餅幹,一斤柿餅。
梅香的娘家不產山芋和茶葉,她前兩天見房裏還有不少陳茶,就讓富貴包了兩斤;她自己去鍋槽底下摳出七八個山芋帶上,到底帶了些土特產,也多少長個臉。
到了娘家,家裏六親八友都來拜年,一大桌子的人坐不下,富貴不會喝酒,那些人都是一套一套的場麵話,劃拳起來五個六個的,他便不想上桌去吃飯,梅香也怕自己不在桌子上,她姐夫又來奚落富貴,還會在娘家親戚麵前失了臉麵,因此,拉著他去鍋間燒火幫忙,實際為了讓他在鍋間吃些飯菜罷了。
梅香母親瞧見女婿在灶台下燒火,數落梅香不該,大嫂早就知道梅香的心思,便出麵對婆婆笑道:“小姑爺不會喝酒,怕上了桌子被他們灌醉,是我讓他來幫忙的,一會子,就讓他在這裏吃些便飯倒也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