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船,他倆一起走了十幾裏路,幾十年不見,內心有許多的感慨,可一時又無從說起。想起來那晚的月光下,來回踱步的忐忑和焦急,那一場缺席的露天電影,還有最後那個無奈又憂傷的背影……隻是,那一切早已像泛黃的日曆一樣,都不知道被翻過去多少頁,撕碎在歲月的長河裏,溶解成一麵永遠不會再起波瀾的湖水。
陽光普照大地,土地受不住這樣的熱情,地表上的一層薄冰被化開後,浸濕了泥土。梅香的鞋底上沾滿了泥巴,她走向旁邊的枯草,用力地在上麵蹭去鞋底的泥,轉過身往前,腳底下一滑,差一點跌倒,嚇出來一身的冷汗,同時,那人扶了梅香一把,梅香站穩後很敏感地抽回了胳膊。
他淺淺一笑,說:“這麼多年了,你一點都沒有變,還是這樣的內斂和穩重。”
梅香笑笑沒說話。
“說實話,有個問題困擾了我許多年,如今都年近半白了,都說百年修得同船渡,既然有這個緣分相遇了,我還是想要一解心中的疑惑。”他還是像過去一樣,總帶著一點執著。
“過去那麼多年了,還重要麼!你想問就問吧。”
“對我來說非常重要!那晚的露天電影,我在門口等了你那麼久,你一直都沒有出來,到底是缺少勇氣,還是不願意出來呢?說實話,我心裏還是相信你隻是缺少勇氣,後來我也打聽了,說是你母親不同意,卻不曉得究竟因為什麼不同意,我心裏也不敢確定。”
“唉!都是做爹爹奶奶的人了,如今再說這些,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你非要知道,我可以告訴你,當年的確是老人家多想了,她也是為了我好,不知道聽了誰的話,說覺得你臉色發黃,人又那麼精瘦的,怕你隱瞞了身體上的暗疾,可現在來看,一切都是多想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本人其實是願意的對吧?”
梅香沉默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提這些也沒什麼意思了,現在都各有一家人了,還提什麼呢。”
“我不這麼想,老天爺能讓我們在這裏遇見,一定有他的安排,你......過得好不好?是不是也吃了不少苦,也是怪我當年沒有魄力,真要跨進那道門檻,怕也不是這個結局了。”
“都是老百姓,有什麼苦不苦的,不都是一樣的麼,你過得不好麼?”
“也好,也不好。”
“怎麼說?”
“與你的親事沒有成,後來又被介紹了一個,相處得也算可以吧,可是,我常常的想,如果是你,也許更能懂我一些,日子更有盼頭一些,雖然你不識幾個字,可是,我感覺得出來的你的賢惠和智慧。”說著,他側過頭瞧著梅香,“像你說的,我也是做爺爺的人了,從前給她在村口那邊開了個代銷店,你應該是會經過那邊的,可能也沒注意過。她在好幾年前去世了,如今我一個人生活,覺得也挺好,隻是時常想起來年輕時的那個晚上,那一場你沒有赴約的露天電影,嗨,可能是我真的老了吧,偶然還會做一點美夢,妄想著會不會有一天還能再遇到你,再重新,從頭活一回......”他看著梅香漸漸變了的臉色,終究沒有再往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