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三個星期的時候,竇小影實在看不下去了,遞給清風一個嶄新的刮胡刀,說:“不管怎麼樣,形象還是要的,你要對自己和我們的未來有信心,你真的太固執,思想太陳舊了,沒想到你在大城市奮鬥過的人,竟然如此的不開竅,你不相信我們的強大,也該相信自己是最強的。”
清風已經喪失了爭辯的興趣,他隻想諷刺:“我這麼強大,竟走不出一個院子?真他媽可笑。”
他摸了摸自己胡子拉碴的臉,冷笑了一聲:“我沒有興趣照鏡子,你覺得我還有刮胡子的必要麼,是你們瞧著難受,我自己並沒感到不舒服啊,我就是這個樣子,你,或者你們看我不爽,可以讓我滾啊!”說到後來,他幾乎是低吼的。
“唉,你真的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要不然,你再打電話回去試試?好好的說服你父母,大家一起發財不好麼。”
清風臉部的輪廓本來就不怎麼大,此時已經瘦得腮都凹進去了,除了那長長的睫毛下,烏黑的瞳孔裏還會偶然閃現出一絲短暫的光,就隻剩憂鬱的底色了。
父親雖然罵他,他現在似乎沒有那麼怨他了,對父親身上的懦弱特質,他也沒有那麼在意了,因為他覺得現在的自己就是那樣的,他恨過自己這樣的怯,可最終在這個孤零零的處境裏,他接受了這樣的自己和童年裏的父親。
他知道母親是一定會為他著急難過的,他也開始想念雲兒,在他的眼裏,雲兒離了他的照顧根本沒辦法自己活下去似的,他覺得她需要自己,可是,轉念一想,她現在一定是還住在她媽媽家,是哦,她怎麼會需要自己呢,她有她敦厚的父親,還有一個事事替她擺平的母親,她也會擔心自己麼,還是擔心自己沒辦法掙錢了呢?至於安安,那小子與自己相處得太少,從小跟著丈母娘長大,除了向他要錢買禮物以外,似乎也不並不怎麼需要他這個爸爸;有時回去看到他調皮,嗬斥幾句,丈母娘馬上維護著不許說,因為這些零碎的事情,他心裏也時常煩悶,自己的兒子自己說不得,甚至沒有打罵的資格,他甚至不知道該感恩丈母娘,還是該怨她呢。
回憶與思考成了他這段日子裏,唯一有意義的事。當然,有時躺在硬板床上,讓大腦空白著,什麼也不去想,什麼也不去聽,也是他會做的一件事。
他能想像阿爸氣得暴跳如雷的模樣,以及阿媽一麵偷偷抹淚一麵想盡各種辦法,還同時受盡阿爸各種埋怨的神情。阿媽畢竟沒有什麼文化,她又能想出什麼辦法呢,她甚至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也不會知道自己的兒子究竟是個什麼處境,又或是在哪個地方,她都一無所知。從前的自信和驕傲,在這個院子裏,好像被消耗得所剩無幾了,他看不到任何的希望,自己的那點小聰明,在這裏像失去舞台後又失意的演員,他隻有深深的無力和失敗感,他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事實也是在這樣進行著,隻是,他唯一能抗爭的就是不再給家裏打電話要錢,除了一開始惦記著想辦法逃走,後來慢慢地已經到了放棄的地步。他想好了,必須克製住心裏的那點怯懦,等到了他們沒耐心的地步,會怎麼樣打發他,他不願意去想,反正他也不去發生爭執,也不順從,就這樣像一根落在開水鍋裏的麵條,一副隨便調理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