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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要是紮到嘴巴怎麼辦!”
她明白過來他是隻是想幫她咬斷紮人的尖頭,她撲過去拉他的下顎,他配合地張開嘴巴,露出顏色極淡的口腔。看到他沒有被碎木屑紮到,她心情放鬆下來,笑著摸了摸他的臉。
他的臉光滑而緊致,觸感和人柔軟又溫暖的皮膚並不相同。那是種長期被海水衝刷的,看不到一點毛孔和細毛的冰涼而鹹濕的皮膚。感覺有點像是硬硬的果凍,很像魚類,但還沒有那麼滑手。
她有些好奇,又摸了他的臉頰兩把。
他一動不動地在礁石邊呆豎著上半身,她溫熱的手滑過他的臉頰,輕柔地觸碰他脖頸邊看起來十分柔軟的鰓裂,他細微的顫抖了一下。
“……對不起。”
她有些歉意地縮回手,“讓你感到難受了嗎?”
他抬起頭仰望著她,黑色的眼睛濕漉漉的好像黑色的葡萄,有一種甜蜜的柔軟。他那接近魚類的麵部神經使他無法像人類用表情傳達出他的情緒,他看著她發出一種低赫茲的叫聲——充滿磁性的低沉的叫聲,好像被月光照亮的海潮,悠揚而舒緩。
他看著她充滿歉疚的臉龐浮起茫然,便從礁石邊退開,然後在海中輕輕地轉了幾圈——他知道她將此誤以為是鯊魚表達“高興、感謝或者喜歡一樣東西”一類情感的肢體語言——然後重新遊到她身邊,將臉貼在她的手上。
「好喜歡啊,再摸摸我吧。」
——這張沒有眼瞼也沒有表情的臉上,此刻滿溢著這樣柔軟的情感。
……使她覺得,連海風都呢喃起來了。
05
“對不起啊,我本來想給你跳舞的,但是岩石太硬了……”
她踮著腳在礁石上找一塊沒那麼粗糙的表麵重新站好,“看起來隻能給你唱歌啦。”
他歪了歪頭疑惑地看著她,然後突然向後一倒,倒在了海麵上,接著慢慢的將水底的尾巴騰出水麵。他注視著坐在礁石上揉腳的她,甩了下歪形的尾巴,帶著兩片小三角形的腹鰭小小的扭動了一下,海水被甩到礁石上,水珠有一點濺到了她的腳背。
他看到她注意到了她,就對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我可以,直接跳下來嗎?”
她做了起跳的動作,探下頭去看他。他小小地甩了下尾巴,仰躺在海麵,又拍了兩下腹部催促她。
她像是立定跳遠的選手那樣作了甩胳膊的姿勢,然後跳下了礁石。她一下子滑倒了,膝蓋砸在他銀白色的腹部,腦袋差點□□水裏。但是他及時地用手臂攬住了她。
起先她隻是坐在他的腹部,一隻手緊緊地按在他的胸膛,任由自己的小腿浸泡在冰涼的海水中。而他也抬起一隻胳膊,好讓她在不安的時候可以抓住他的手臂。他平穩地漂浮在海水之中,連海水的波蕩都不會使他有絲毫的動搖。她開始逐漸放心大膽起來,試著在他平坦而緊致的腹部站起來。
他努力地放緩呼吸,幾乎是用一分鍾的時間去吸氣,再用一分鍾的時間去吐氣,好將自己的腹部的起伏降到最弱。當她不安地鎖緊腳趾的時候,他就會屏住呼吸,然後向上伸出將指爪收在掌心的手,讓她可以抓住。
她完全地將他信賴了。
她開始欣賞周圍的海水,一臉新奇地感受海風。似乎隻是因為換了一個角度,周圍的世界全部改變了。他緩緩地舞擺著腹麵是銀灰色的鯊尾,將她帶出礁石區,讓她看到更多有趣的風景。
“……像做夢一樣,感動得想哭!”
她抬頭看看天,又低頭看看海,然後衝他笑起來。
她閉上眼睛,幻想著她乘坐著鯊魚之船沉入海底,而在海水之下有一群銀色的魚群在將她仰望,陽光在海麵像是高處的舞台燈一般虛弱地晃蕩著,而為了她的出場,水母們點亮了它們彩色的光代替歡迎的呼聲。
當她在紙上寫著她的故事,當她將一篇篇美麗的童話改成劇本的時候,她常常會幻想自己出演其中的角色——盡管她的大都數手稿都被丟進了廢紙簍。
“親愛的魚先生,美麗的魚女士,接下來我要為大家歌唱一曲——”
她撫胸行禮,想象著有主持人在為她報幕。螃蟹敲響了海螺,章魚舉起貝殼互相碰撞——它們是她的伴奏樂團。她唱起了《小王子》裏的曲目:
“……我的畫讓你們驚嚇了嗎?
我不能夠理解為什麼沒有人看見這條蟒蛇裏麵的大象。
於是我把我所有的畫筆,我畫的那些有趣的畫深藏箱底,
最後我找到了我的職業,我成為了飛行員。”
這個劇作家簡直胡說八道,沒有人能在天上飛,騎著巨龍不行、坐著氣球拉起的籃子裏也不行!——她的耳邊響起了母後的聲音。她垂下頭繼續唱道:
“這些大人讓人厭煩,他們不能理解這麼多東西,
他們需要解釋,不管怎麼樣都需要解釋。
自打我遇見這些人後,我的見解從沒真正改變,
雖然我不再談論星空、巨蟒和熱帶的花朵。
但我仍想要重拾畫筆,但是這些大人總是說:
‘這是一頂帽子!’
於是我開始談論政治、領結、高爾夫和賽馬,
於是這些大人都為能遇見我這樣有見識的人而感到釋懷。
我的畫讓你害怕嗎?
我不理解為什麼沒有人能夠把眼界放開,超越眼前的事物、超越自身[1]。”
“……好聽嗎?”
她低著頭,睜開眼望著他。他漆黑的瞳眸呆呆地凝視著她——這雙沒有眼瞼的眼睛,沒有一秒間隔地望著她。他就像是漂浮在水中的樹葉,而她是站在那上麵的小小螞蟻——那麼寧靜的漂流。
他的手臂撩起一點海水,又落回去了。
“……聽得懂的人卻不願意聽我唱歌,聽不懂的,卻將我仔細聆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