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人散盡,唐可兒悄無聲息的躺在病床上,阮承誌眼眶泛紅,幫她把拉皺的衣服整理好,然後按下床頭的呼叫鈴。
阮晨希就在門口站著,等醫生走後,他走進了病房,反手關上了門。
阮承誌在幫唐可兒掖被子,頭也不抬的說:“你怎麼還沒走?”
阮晨希走到床尾,盯著這個他叫了快30年父親的人,聲音裏有些哽咽。
“爸,你還是在怪我?”
阮承誌沒說話,隻是拉過了一旁的椅子,坐下了。
他微微閉上眼,臉上寫滿了疲倦。
阮晨希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他再度開口:“原來你一直在怪我,你從來都沒有原諒過我。”
14年前,阮伶伶失蹤的那一天,孔靖出門去倒水的時候,並不放心保姆一個人在房間裏帶著,特意把門外的阮晨希叫進來,讓他陪著自己的妹妹。
可是那個時候的阮晨希,少年心性,他滿心都想著大廳內聚集在一起的朋友們,根本不想就這樣呆在小小的房間裏浪費時間。於是,他趁著孔靖一走,就悄悄的溜出了門。
阮伶伶失蹤後,孔靖也大病一場,她到臨死前,才和阮晨希說了一句話。
她說:“妹妹失蹤,其實不關你的事,是媽媽心裏過不去這個坎兒,媽媽對不起你。現在媽媽要走了,以後你好好生活。”
孔靖說完,撒手人寰。
孔靖死後,阮承誌三年沒有和阮晨希說過一句話,就連阮晨希讀大學,也被他強行送出國。
14年過去,阮晨希以為父親放下了,但其實,誰也沒有放下過。
包括他自己。
阮晨希的眼角滑下一滴淚,胃裏有東西在翻騰,在呼嘯,他想吐,也想喊。
“爸……無論你怎麼怪我,我都認,當年要不是我悄悄溜出去,伶伶不會失蹤,可是這個女人,她不是伶伶,她是假的……你信我一次,行不行?”
病房裏靜悄悄的沉寂了長達一分鍾之久,久到阮晨希都快要絕望的時候,阮承誌抬起了頭,他的眼中閃爍著淚花。
“阮晨希,要不是你,我老婆不會死。你說得對,我從沒有原諒過你,你口口聲聲親子鑒定是作假,可是醫院是你選的,醫生也是你挑的,你全程都在外麵守著,你告訴我,她怎麼作假?”
阮晨希喃喃,“親子鑒定是查不出性別的,我這些天都住在家裏,她很有可能是拿了我的頭發去做的。”
阮承誌一怔,低頭卻笑了。
“你的頭發……”他笑的越來越大聲,越來越開懷,最後他抬起一雙血紅的眼,嘲笑的目光像刀子插進阮晨希的眼裏。“那就更不可能了。”
阮晨希被阮承誌這副詭異的樣子弄得快要崩潰了。
他吼道:“為什麼不可能?!她什麼做不出來?!你就不能清醒一點嗎?!”
阮承誌不笑了,他看向阮晨希,神色是無比的認真,那種即將舍棄一切的堅決,讓阮晨希感到心驚肉跳。
“因為,你根本不姓阮。”
“什、什麼?!”
“你是我和孔靖從孤兒院裏領養回來的,我不知道你的父母是誰,可是,你身體裏流著的,不是我阮承誌的血。”
好像無數個驚雷在耳邊炸響,阮晨希的頭腦空白了一瞬。
“20幾年前,孔靖身體不好,醫生說她幾乎沒有自然受孕的可能,於是我帶著她去孤兒院把你領了回來,也許是上天看到我們的誠心,後來她又懷上了伶伶,我們這一家人才算完整。我真的很後悔,我為什麼要把你領回來。”
“如果不是你,孔靖完全可以叫我去看著伶伶,或者叫別人去,如果不是你,伶伶不會失蹤,如果不是你,孔靖也不會死,如果不是你,我們阮家不會搞成現在這樣。”
“我活了五十幾年,我做過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把你帶回來。”
阮晨希好像什麼也聽不見了,他滿腦子都是小時候的畫麵,爸爸媽媽疼愛他的那些畫麵。
現在阮承誌用幾句話,把一切美好都撕碎了。
阮晨希轉身奪門而出,到了門口,卻沒挺得住,眼前一陣陣發黑,他雙手扶著牆,才不至於就這麼倒下去。
他覺得這就像一場噩夢,一場做了30年的噩夢。
怎麼都醒不過來。
誰來救救我啊……
——
金靈在做夢。
她穿著一身紅色的小裙子,站在一個豪宅的庭院裏,這裏正在舉辦一場宴會,到處都是衣著華麗的人,每個人都在說話都在笑,她在人群裏看見了薄景山,薄景山穿著一身西裝,領口打著細邊的黑色領帶,他神色冷冷的站在人群中。
金靈走過去拉他的手,可是他就像靜止的人偶一樣,沒有任何的反應。金靈有點害怕,黑暗中好像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窺視著她,這讓她感到恐慌。她抓著薄景山的手,用力的搖晃,嘴裏喊著:“哥哥!哥哥!你說句話啊!”
畫麵一轉,金靈又站在了樓梯上,這是一間非常豪華的大宅,上下都有三層樓,她站在二樓的樓梯口,有很多傭人一樣的人在走來走去,一個16、7歲的男孩從旁邊走過來,抓住了她的手。金靈不認識他,可是卻覺得他很親切,他對著金靈笑,他說:“靈靈,哥哥帶你出去玩好不好啊?”
金靈剛想答應他,可是眼前的男生卻突然變成了一個麵目猙獰的男人,周邊的人物和建築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她被男人掐著脖子,身後就是無邊無際的水域。她被男人按進水裏,冰冷刺骨的水從嘴巴和鼻子裏瘋狂的灌進來。
她喘不過氣!
她要死了!
男人在耳邊沙啞又陰險的笑著:“乖啊,死了就解脫了,你死了,我們大家都解脫了!”
救命啊……
救命啊……
救命啊……
金靈想喊,可是一雙大手掐著她的脖子,嘴巴裏全是水,她喊不出來!
“醫生!病人的生命體征急速下降!有生命危險!”
一個護士路過重症監護室,卻發現檢測儀器上的心跳驟停,她大吼了一聲,打開監護室的門衝了進去!
薄景山原本坐在椅子上,他的眼中隻有金靈的身影,完全沒有注意到旁邊那些複雜的儀器。
聽見護士的喊聲,仿佛有一雙大手掐住了薄景山的心髒,他感覺自己的心跳也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