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了一下,來這裏也有十多年,我什麼都幹做,唯獨沒敢想過進這間屋子,在門口遲疑了片刻還是推門進去,屋裏沒開燈,彌漫著濃烈的酒味,昏暗的光線中我看見葉九卿遲暮落寞的臉。
他手裏舉著一杯酒,抖的不行,有半杯灑在桌上,怎麼看他都像是一個酒鬼,而不是外麵傳聞中那個叱吒風雲的瓢把子。
這是我第一次走進葉九卿的房間,裏麵陳設簡單卻擺放的井井有條,不過四處都覆蓋著厚厚的灰塵,
我上前把藥放在他麵前,葉九卿瞟了一眼,仰頭把酒一飲而盡,又開始劇烈的咳嗽,可手又伸向酒瓶,我這才看見地上橫七豎八已經被他喝光了很多。
我一把將酒搶過去,加重語氣說:“您要但凡再年輕五歲,我絕對不管您,都是半截身體在土裏的人,別折騰了,就當是為知秋想想。”
“撒手。”葉九卿渾身酒氣可聲音依舊威嚴。
“想喝是吧,您現在這心情喝啥都一樣。”我抓緊不放,把藥推到葉九卿麵前。“我陪您喝,你喝藥,我喝酒。”
葉九卿不知道是沒力氣還是不想和我爭,手慢慢鬆開看著麵前的藥,忽然冷冷一笑,顫巍巍端起來,竟然一滴不剩倒在地上。
“早就不想活了,要不是知秋我何苦撐到現在,還不如眼一閉圖個清靜,我答應過她媽,要好好照顧她,不然……我早想著下去陪她。”
葉九卿咳的厲害,腰都弓起來,看管了他威風八麵的樣子,如今落在我眼裏,不過是一個鬱鬱寡歡遲暮蒼老的老人,我走到他身邊拍著他背。
“死多容易,兩眼一閉就完事,活著才難,您不是普通人,別說讓我瞧不起的話,知秋已經夠難過,別讓她回來看見您這樣子,我重新去給您熬藥……”
“你七歲就被我帶回這裏,這十多年我可以要求過你什麼?”葉九卿忽然一臉嚴肅的問。
“沒有。”他非但沒有要求我做過什麼,除了和其他人教我本事外,其他的事甚至都不管我,好好想想,葉知秋是被她慣的嬌蠻,而我是被他縱容的驕橫。
“當我還是掌櫃,今兒什麼都被做,坐下來陪我喝酒。”
“……”我本想再勸說,可葉九卿沒求過人,第一次聽見他話語中透著無助的懇求。“成,掌櫃既然發話,我聽,不過酒喝完您得把藥也喝了。”
葉九卿點點頭,我重新坐下來,給他倒上酒,葉九卿遲遲沒動,突然聲音惆悵低緩:“我認識知秋她媽的時候,比你現在還小,那時候我還是一個下三濫的盜墓賊……”
葉九卿一邊說一邊從身上摸出手帕,一層層揭開裏麵放著一張泛黃的照片,他看照片的目光充滿了柔情和無比的眷戀,最後把照片放在我麵前。
照片上是一個年輕的女子,我一眼就能認出這是葉知秋的媽,兩人長的實在是太像,眉目之間依稀能看出葉知秋的模樣,這就是讓葉九卿幾十年都沒放下的女人。
我知道他為什麼不允許任何人到這個房間,想必這裏的一草一木都還留有照片中這個女人的痕跡和點滴,以至於葉九卿都不敢踏入這房間,怕觸景生情想起往事,隻會在這個女人忌日的時候回來,雖然陰陽相隔,可想必在葉九卿心裏,那個女人一直都不曾遠去。
“聽知秋說過,她媽的死和您有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您和知秋這麼多年都無法介懷?”我問。
“那個時候我年輕氣盛,而且在這行當年紀輕輕就嶄露頭角,誰不想一呼百應功成名就,殊不知到老才明白,富貴如浮雲,簡單才是金,可惜少不更事根本不懂一心追逐名利,這處宅子就是我那個時候買的,要知道當時我才十九歲。”葉九卿端起酒杯聲音和他人一樣黯然。“知秋的媽秀外慧中,性子可比知秋要好太多,我葉九卿這輩子能有這樣的女人本該知足,她勸我收手,可想著再幹幾次賺夠錢,終究是沒聽她勸告,結果……”
葉九卿閉眼重重歎口氣,痛心疾首沉默良久,然後仰頭把杯中酒一飲而盡,我沒有打斷他,再給他倒滿酒,知道他心裏憋的難受,不過是想一醉解千愁。
“結果我探到一處大墓,當時知秋她媽極力勸阻我別去,我沒聽讓她在家等,誰知在墓裏出了差錯被困其中,留守在外的將軍連忙回去找人,知秋的媽知道我出事,擔心我會有危險,不顧一切下墓救我。”葉九卿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我聽見他的哽咽。“我出來了,可她卻……卻沒了,知秋當時還小,她就站在墓邊問我,媽去什麼地方了,我回答不出來,知秋哭鬧著要找媽,一巴掌接一巴掌打在我臉上,當時我的心都在滴血。”
我聽完好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難怪這父女兩人之間隔閡這麼深,葉知秋把她媽的死歸咎在葉九卿身上,而葉九卿這幾十年一直都背負著揮之不去的枷鎖和懊悔。
我默默歎息,給自己也倒上酒,端在葉九卿的麵前。
“今兒我不勸您,想喝多少我陪您,醉了您就什麼也不用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