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我以為你不敢來。”姬初坐在寂靜的亭中,明明是偏頭凝視湖水倒映清冷月色的波光粼粼,沒有回頭,但在宇文元停在台階下的那一刻,她卻已經知道是他。
宇文元嗤笑一聲:“我怎麼不敢來?你覺得我膽子就這麼小。”
“不是。”姬初回頭對他微微笑,極美又極慘淡。“我以為你臉皮薄,知道內疚,所以不好意思來見我。沒想到我還是低估了你的臉皮厚度。”
宇文元愣了愣,突然無情地大笑起來。
她不生氣,問道:“很可笑是不是?我現在也知道了。以前我不知道的,還要多謝你啊。”
“廢話少說吧,有什麼事?”
姬初起身臨階而立,二人眸光交融,隻相隔三階石梯。
她道:“剛才,為什麼那樣說話?”
“我一直這樣說話。”
“我是問你,為什麼不說實情?你哪怕隻說‘不是’這兩個字——”
“姬初。”宇文元滿目冷肅地打斷她,“就如同你不想救她一樣,我也不想替你解釋。這需要理由嗎?不需要理由,你又何必非要刨根究底。”
姬初沉默了好一陣,才發現原來他恨她,比她恨他更甚。她對他的恨源於刻骨銘心的情感,即使她懷有一腔報複而來,也未曾真正做出令他萬劫不複的事。
她隻不過想讓他難過,想讓他愧疚、痛苦——或者她根本一開始就是由於意難平而做出的企圖令他痛惜自己毀了她一生,最後不得不選擇真情流露,同她一起在如此熾熱激烈的情感中消融的絕路。
她恍然大悟,原來連柔說得對,她的所有行為,真的都是為了挽回宇文元。
這真可悲。
可悲之處在於宇文元對她的恨並非來自深愛,若有一分愛她,應該不會恨到這個地步。
姬初驚愕地問:“你恨我?”她覺得難以置信。
“當然我恨你。”宇文元脫口而出。
當他的話音落下,姬初卻哀傷道:“可是,我愛你呀。”
她聲音清脆微弱,像冬日簷下結成的冰錐,落地以後,隻有細細碎碎的輕響。後來就化作水沉入地下了,一切冰冷而寂靜,不見落花與春泥的抵死纏綿。何其絕望的毀滅。
宇文元即將湧出胸口的惡意一朝冷卻。
他聽了隻是沉默,眼中沒有感動與喜悅。
當他心中所有的火熱與*都已熄滅殆盡,他已不再需要清冷冰潔的夢幻。
這隻會令他感到更加冰冷,冷如他已經破敗不堪的人生。
姬初微微顫抖著,仿佛可以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她追問:“所以,你為什麼會恨我?我恨不得把我所能給你的全都給你,我喜歡你喜歡得想要死了。”
“那你為什麼不死?你毀了我,徹徹底底的,因而付出生命的代價不是很合理嗎?姬初,你如果想死,那我求你去死。”宇文元五官已經扭曲,英武的臉上露出痛恨到極點的惡毒,眼裏卻有一閃而逝的悲意。
他求她去死。
她不知道他對她的恨從何而起。
她隻知道——他想要她死。
可是,是她毀了他嗎?她做了什麼能夠毀了他?一直以來,受折磨的隻有她一個。
姬初靜靜地看著他漆黑陰鬱的背影被黑夜籠罩,終於緩慢而艱難地仰頭看向夜空。
此時她眼中的迷惘不複存在。
皎潔月色已被烏雲吞噬,她的靈魂在黑暗中沉淪。
……
宇文和自書房推門而出,見到麵無表情的宇文元愣了一瞬,很快側身讓他進去。
宇文元大步經過,突然聽宇文和躊躇地叫道:“大哥,我……”
“你不用解釋,我知道,這也是我的意思。”宇文元冷冷地笑了一下,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