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洲將死,不要激怒他。
紙上隻有這句話。景相為什麼會死?誰,將以什麼罪名,以何種刑罰,殺死他?姬初知道唯一的答案:宇文思一定拿到了能致景相於死地的把柄。
她不知道是什麼把柄,也不知道是否可以挽回。李為知道,但他不願意告訴她。他隻讓她知道景相將死,太子將跌入深淵,她的處境不妙,並且永遠不妙,不可以再這樣任意妄為。
李為隻想她活著,卻並不想背叛宇文思——暫時的。
她之前隻當宇文思將問罪景相,追出來想要阻攔,並找機會通風報信。然而問了門房才知道他去了宮裏。入宮——他想幹什麼?
姬初回想他說話時的眼神,腦中焦急到一片混亂。越是焦急越覺得馬車太慢。她的神智已經飛到東宮,可是軀體還禁錮在這車裏,緩慢地移動。
入宮門時被禁衛攔下,但一見到門下省的令牌又立刻讓開了。真是一個認牌子不認人的地方,她以前竟沒有發現。
東宮就在眼前,姬初等不及紅素掀簾,急忙一步跳下去,奔進宮門。
連池率領的神策軍果然圍在東宮前殿與後殿的大門處,一應東宮屬官、宮人都被攔在外麵。
姬初見狀眼前一黑,恐慌令她的心跳失控。她捂著心口,還喘著氣就上前問:“宇文思呢?太子呢?”
東宮洗馬忙道:“陳王闖進後殿去了——太子殿下也跟去了,皇後殿下正住在後殿。”
“進去多久了?”
“剛進去不到一炷香時間。”東宮洗馬答道。
“還來得及。”姬初點頭,臉色並不好看多少,對攔路的人冷喝了一句:“讓開!”
東宮宮人都急忙給她讓路,但連池恍若未聞,一動也不動。
姬初走到他麵前去:“我叫你讓開,你聽不見嗎?連池。”
連池冷漠地拱了拱手,語氣中分明帶著一絲快意,答道:“標下職責所在,望王妃恕罪。”
“紅素!”姬初不跟他多費唇舌,直接命紅素打出一條路來。
她提起裙裾奔上七階丹陛,一一掃視對峙的太子、李為等人,深吸一口氣,盡量以平靜的聲音開口。但是強烈的痛恨與極度的恥辱交織,令她的雙眼宛如想要殺人一般猩紅,嗓音也自然而然透出異樣的瘋狂:“宇文思在裏麵是不是?”
太子看見她來,沉著臉點了點頭,死死地瞪著緊閉的殿門。
姬初步步靠近李為,問道:“宇文思到底想怎麼樣?”
“王妃,”李為避開了她慘烈決絕的眼神,垂眉道,“君侯想怎麼樣,臣不敢過問。”
“好,你不敢過問,我去問他!”姬初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竟大得驚人,驀然推開李為幾人,一腳踢開了殿門,冷冷地盯著晃動的珠簾。
一道帶著雪色的冬日暖陽,從殿門外照進來,投在輕輕搖晃的珠簾上,反射出一簾斑駁的碎影,如溪水在石上來回流淌。
地上鋪了一張蓮紋的地毯,正麵羅漢床後的壁上,一左一右掛著兩禎前朝仕女圖,明淨案幾上的廣口瓶裏還稀疏地裝著幾枝新鮮的紅梅。珠簾之下,三足鏤空銅爐裏銀碳火紅,可是一縷煙氣也沒有。
殿中的布置原本如此高雅而極具美感,但這一切都因姬初看清簾後的兩道人影而煙消雲散。
這間寢殿刹那變得再肮髒不堪沒有。
那道背對她的猶如烈火的紅衣身影立在榻邊,是宇文思。而跪坐在榻上、已經沒有了夾襖的高皇後渾身微顫,仍在低低地對他說著什麼——也許是因為明白了小輩的處境已無法堅持下去,高皇後在跟宇文思討價還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