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盤早年跌宕起伏,這一生曾起起滅滅無數次。他的每一次起落,無不意味著另一個勢力的傾覆。到底覆滅了多少,恐怕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那些大大小小的對手之中,平庸無能者占了絕大多數。但真正的驚才絕豔之輩也不是沒有。其中就有許多次,令得龍盤陷入極大的危機,隻不過最後他都贏過來了而已。
陸稔,便是龍盤記憶之中一個抹不開的對手。
別的勢力,隻在十分弱小的時候,不得不偏安一隅。但凡有了一點點時機,無不狠狠的抓住了往上爬。隻這個陸稔,和他的陸家寨不一樣。
陸家寨,光聽名字就是一座不知道藏哪個旮旯裏的小山寨。當然,事實上也是如此。這個小山寨坐落在一片荒山之中。那山還是一座石頭山,甚至連植物都並不多。除了寨子裏麵立著幾棵孤零零的小樹而外——這還是寨中的人閑極無聊時自發栽種的。隻可惜這座山可能實在不適合植物生存,就幾棵小樹苗也長得歪歪扭扭,一棵棵的跟要斷氣似的,看著就弱不禁風。
按理說,就這樣一個就差沒在牌匾上刻著“貧瘠”二字的窩子,根本不需要人來滅,它自己說不定哪天就消失不見了。但是,龍盤這一生所遇的最大挫折,卻也是在這裏遭受的。
要說龍盤經曆的戰役,事實上絕大多數都是別人來挑釁他,來滅他。而他主動出擊去攻打誰,這個次數,在拿下十方城之前,是少之又少的。當初決意攻取這陸家寨,也是見這寨子雖然破落,但裏麵的壯丁卻十分精幹。他想收之歸己而已。
他倒是不想想。一座連樹苗都要死不活的破山寨,這寨中的人卻個個生龍活虎,這事情究竟有沒有哪裏不正常。
龍盤並不知道,這座山寨即便看上去苟延殘喘,但它卻實實在在的已經在這裏苟延殘喘了百餘年。
陸家寨。確切的說是寨主陸稔的祖上,曾是當初某一位十方城主身邊近侍。那一任的城主,自然便是那極少數的進入過冰川,並且從中取得了莫大力量之人。
那位近侍雖然隻是一個侍衛,但頭腦卻是難得的聰明。他知道城主身懷大秘密,自己這些身邊的知情人,必定要遭殺人滅口,就先行布置了一番,將那個秘密記錄下來,而後又殫精竭慮的想了無數計策,終於讓自己的血脈瞞天過海,揣著那份秘密在遠離十方城的地方隱姓埋名而活。
誠然那位近侍也曾留下過訓示,告誡後人不要打那冰川的主意雲雲。當然,即使他不告誡,在十方城這個龐然大物的麵前,以他遺留下來的這點星星之火,也根本沒有辦法突破。或許將來某一輩的後代也可能會生出一位雄才偉略者,最終打破這個格局。但在龍盤出現之前,畢竟還是沒有。
陸稔的才思智慧,事實上早已不在先祖之下。如果他起心要去打這冰川的主意,恐怕早已沒有龍盤什麼事。然而,秉承先祖的遺誌竟然也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這一點,他卻無論如何也推算不出了。
陸家寨占據地利。內裏的實力又遠超外人想象。再加陸稔的英明領導……這種種條件加起來,竟然仍是不敵龍盤。當真是時也命也。或許那龍盤真是一個天運極佳之人吧。
龍盤兼並陸家寨的目的雖然沒有達到,可是卻得到了一份看起來流傳了不少年頭的手書。當初那位陸家先祖並沒有進入過那冰川,但卻十分明確的肯定了冰川深處確是有一秘境的存在。這份手書比起外間真真假假的傳聞而言,那簡直要誠實可靠許多。龍盤又是一處事果決之人,稍加思索,便判斷此事不假——當然,他這個稍加思索也不過是左邊寫一“真”字,右邊寫一“假”字,隨便瞅了幾眼,感覺自己情感上更傾向於左邊那字而已。至於這東西是不是陸家寨的人有意弄出來欺瞞世人雲雲,他壓根就沒考慮到這麼深刻的地步。
或者應該這麼說:龍盤此人,本來就是野心家中的野心家,亡命徒中的亡命徒。他得到這份消息,哪怕隻有一分的真實性,也足以讓他孤注一擲了。何況這份手書言之鑿鑿,可信度怎麼也不止一分。他若是不起心動念,反而不對。
龍盤這決定一下,就絕不會再二再三的糾結,平添猶疑。可是,那十方城可不是擺設。
十方城建城的根本,就是為了防範外間的人擅闖冰川。可以說是扼守要道。一邊是萬仞深崖,底下看不清是什麼,隻聞浪濤如怒,嘶吼不息;另一邊是絕壁屏障,上頭也看不清是什麼,但聽風聲滾滾,勢如奔雷。——光這氣勢,便能絕了一般人探尋的念頭。何況,多少年來,這又不是沒死過人。
龍盤率領他的部下,兩邊都試圖闖了一闖,結果出師就折了近半人手,還難得寸進。他也就是這時才對十方城的凶險有了一個直觀而清晰的認知:難怪世人前赴後繼。若得這座城,當真是一覽這天下都嫌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