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鄀元的眼睛一向隻看得到劉林東,對其他人的事無法保持注意力,所以絕對迷人說沒什麼,他也懶得細想,沒多久就把顧慮拋在腦後。
和天晴的比賽仍在繼續,就幾個喪屍的差距,無論怎麼拚命也超不過去。他漸漸發現對手在放水,隻要趕上去,他就多殺兩個,一直保持平穩的距離,穩穩當當攔在他前麵。這麼做恐怕是怕他輸得太慘,臉上過不去。
“你也太看不起我了!”他很生氣,把始作俑者堵在廁所門口。
“哈?”天晴裝傻,他是不喜歡韓鄀元,但也不想因為自己弄得大哥被人討厭:“你不覺得在這裏談話有點煞風景,很臭嗎?”
“人的一生就是吃喝拉撒睡,這麼重要的地方有什麼煞風景的,難道你不大小便?”理直氣壯地吼回去,他用身體擋住天晴,大有不問個所以然不讓開的架勢:“你是不是怕我輸了以後遷怒你大哥?放心好了,我們兩的事和其他人無關,況且我也沒這麼小氣,不至於輸不起,麻煩你拿出真本領跟我比!”
“煩死了,跟屁蟲,再不讓開我要叫非禮了。”天晴的耐性一點點消耗,嗓門也大起來。
“我靠,非禮你,除非我眼睛瞎爆了!”他要走,他偏不放,兩人僵持了很久,直到斜對麵的門砰一聲打開才暫時停住動作。順著響聲傳來的方向望去,一霜動作別扭地走出房門,也沒看他們一眼,步伐蹣跚,搖搖晃晃下樓。
韓鄀元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他用手肘捅了捅身邊的人:“他應該沒傷到腿吧,怎麼走路的姿勢這麼怪,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是有點。”困惑和擔憂凝在眉心,天晴定了定神,從腰間抽出匕首,跟了下去。
“喂!”他叫了聲一霜。
前麵的人沒有反應,隻是極不正常地傾斜身體,四肢顯得很不協調,還從喉嚨裏發出古怪的打嗝聲。韓鄀元注意到他的手指烏青。指甲發黑,猛一眼看上去跟喪屍差不多,於是趕緊抓住天晴,在他耳邊低語:“你看他的手。”
“一霜!”天晴心裏也有懷疑,隻是不敢確定。
自從上次搶奪種子回來後,一霜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去問他,他就借口說受了驚嚇需要休息。他們的戰鬥力算充沛,加上植物也種得差不多了,所以也就沒有強迫他來換崗。現在想想,如果出了什麼意外,估計就是那時被喪屍咬傷了,他不敢說,偷偷躲起來,過了幾天屍毒發作,終於被感染。
昔日的夥伴即將變成沒有思想的行屍走肉,無論從保護自己還是讓他有個尊嚴的死法的角度去看,殺死他都是唯一的選擇。隻是,畢竟是朝夕相伴的隊員,就算是天晴不願在沒有核實情況之前貿然襲擊自己人。
擺出戰鬥姿態,繼續大叫他的名字,不知是因為聲音還是其他什麼原因,一霜漸漸有了反應。他轉過來,麵部詭異地痙攣,臉色蒼白得可怕,眼睛卻紅得滴血,額頭上全是汗。也許是半喪屍化的原因,他轉身的樣子很笨重,先伸出左腳站穩,再整個身子一起轉過來,最後才擺正右腳。做這些動作時,他一直發出不明所以的聲音,死死盯著前方。
“渴!”他忽然嘶啞著聲音大吼。
韓鄀元嚇了一跳,然後跑去廚房倒了杯冰水,遠遠遞給他,又跑回天晴身邊戒備。
法師接過水,粗暴地往嘴裏倒,發瘋一樣大喊不夠,憤怒得莫名其妙,甚至捏碎了玻璃杯。許多碎片紮進他的手心,他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適,最奇怪的是傷口中竟然沒有流出血液。
種種跡象表明,一霜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溫文爾雅的法師了。
“該死的。”天晴暗罵,此時的客廳裏除了他們,剩下的就是那幾個值班的小混混,膽子小得要命,已經藏到角落去了。
他環視四周,最後把目光放在一霜身上,他的衣袖上有血跡,不知是不是前幾天傷的,隱約能從破口看得出裏麵有包紮的痕跡。韓鄀元也注意到那些傷勢,他咽了咽口水,緊張地問:“他是不是被喪屍咬了?”
沒有回答,因為答案就擺在眼前!
剛才還算冷靜的一霜忽然發作,眼球向外凸,整張臉扭曲得可怕,大吼著撲向他們。天晴本能反擊,但不忍結果他的性命,隻是用力踹向他的腹部,把人踢開。摔了兩米遠的法師打不死一樣爬起來,繼續奔向天晴,張開充滿惡臭液體的嘴,妄想啃食一切活物。
“我操!”關鍵時刻,韓鄀元操起台燈,照他頭上狠狠砸下去:“天晴,我跟你說,這人不殺不行了!”
“抓起來,問問月夜有沒有辦法。”在電影中,人被喪屍咬過必死無疑,不是被感染成為同類,就是熬不住病毒入侵死亡,或者在理智尚存時自殺,無論哪一種下場都異常淒慘。不想看他悲慘地結束生命,天晴固執地認為無論如何都要試試。月夜能治療,又是幸存者,見多識廣,應該有辦法。
韓鄀元雖然不同意留下後患,但同樣下不了手,隻能妥協。
要在不傷害一霜的情況下捆住他,實在是個高難度動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成功,不下狠手就製服不住喪屍化的隊員。幸運的是樓上的人聽到響動下來了,眾人七手八腳,好不容易才把一霜綁在椅子上。
“被咬了,應該是前幾天的事。”月夜撕開繃帶,潰爛的肉散發惡臭,還能辨認出是撕咬出來的傷口:“遊戲管理器和手冊上都沒有關於被喪屍咬傷感染病毒的解決方法,我先給他注射了一些萬能解毒劑,看看有沒有效果,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心理準備指的是什麼,大家都很清楚。
眾人小心地拿眼睛瞟絕對迷人,他一如既往戴著防毒麵具,看不到表情,但從緊握的雙拳不難猜出此刻的悲憤與內疚。一霜被咬的那天他心裏想著小豬蹄的事,明明看到了異常卻沒有過問,因為疏忽導致了現在的悲劇。
過了一會,月夜加大劑量,再次注射解毒劑,一霜終於平靜下來,眼神恢複清明。
“起作用了?”如果真能抑製病毒就再好不過了,誰知月夜閉上眼睛,輕輕搖頭,遺憾地說:“現在的好轉隻是暫時的,沒多久病毒就會入侵血液,到時候情況更糟糕。就算繼續注射解毒劑也沒用,他身體會承受不了這麼大的劑量,會引起多處髒器衰竭,最後死亡。所以說現在我們處在兩難的境地,因為注射他會死,不注射的話,要不了多久就徹底變成喪屍。雖然說這種話有點殘忍,不過你們最好還是快做決定,再拖下去場麵就難看了。”
是變成喪屍互相屠殺,還是在保持人類的狀態下奪走他的生命,是個大問題。
“隊長!”漸漸清醒的一霜發現自己被捆起來後,馬上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雙唇顫抖,用一種決然的目光看著大家,在人群裏來來回回,最後落到絕對迷人身上:“我知道我被咬了,我不想害大家,可是我很害怕,不想就這麼死……”
“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絕對迷人走到他身邊,幫他解開繩索,他無法讓自己的隊員像囚犯一樣毫無尊敬地死去。
就算要殺他,也要體麵地送他上路!
“我隻是想給我媽媽寫一封信。”一霜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滿臉苦澀:“我媽媽是高齡產婦,生我的時候已經49歲了,因為年齡懸殊太大,所以對我溺愛得要死,把我慣成了小霸王。少年的時候不懂得珍惜,覺得父母的愛都是理所當然的,於是不懂感恩,隻知索求,做了很多混賬事,傷了他們的心。等我知道對錯,有了是非觀,懂得人情世故的時候,父親已經去世了,衰老的母親得了老年癡呆症。”
沒人打斷他的話,所有人都靜靜站著,聽最後的遺言……
“我拚命工作,想回報她,但她連我是誰都不記得了。就算如此,我每次帶她去吃飯,她總會把最好的菜留下來,說等我兒回來吃,他最喜歡這個。一個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的老人,白發蒼蒼,風燭殘年,行動遲緩,卻記得兒子最愛吃什麼菜,每天都要走到菜市場轉悠,念叨著要給孩子準備晚飯。”說到這裏,感同身受的韓鄀元忽然鼻酸。
知道他想起去世的母親,心種苦楚難耐,劉林東立刻摟住他,想把他帶離壓抑的現場,但他堅持要留下來。
“我參加這個遊戲,願望很簡單,就是想讓媽媽好起來,讓她記得我,然後好好孝順她。”一霜用手背狠狠擦了擦眼睛,讓充血的瞳孔更加猙獰:“看來這個願望沒法實現了。”
他苦笑,眼睛望向遠方,然後說:“我不想死,但我更不想變成惡心的怪物。”
氣氛凝重,所有人都說不出話,想安慰他,卻找不出合理的對白,任何言辭都顯得蒼白無力,無足輕重。向來感性的韓鄀元甚至哽咽了一會,在一團憂愁中大著膽子問;“你還有什麼心願嗎?說出來,我們幫你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