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1 / 3)

軍營之中不能住女子,就是將軍的女兒也不能例外,蔣曄跟父親說完話後便被德生送到了鎮上的一處院子,德生告訴她,這是朝廷分派給將軍的院子,隻不過他平日大多住在軍營,也不經常過來,之前大哥他們在的時候,倒是時常會回來。大約是怕引起她的傷心事,德生也沒敢多說。

他說到一半忽然不說了,蔣曄也知道為什麼,默契地沒有再問。

院子不大,若論繁華,與京城的定遠侯府相比,完全不值一提。但是蔣曄一走進這個小院子便有一種親近之感,大約是因為知道父親和兩位兄長便是住在這裏的。其實蔣家的男子自成年之後,想必在這裏住的時間比在家中還要久。

院子裏一共有四個房間,其中一個是管家夫婦住的,其餘三個是之前父親和兄長住的,德生怕她住進蔣晨的屋子會觸景生情,便說讓她去蔣暉之前的屋裏,蔣曄卻搖頭拒絕了:“我去二哥屋裏住吧。”二哥走了,住在他之前住過的地方,便仿佛他還在身邊一樣。

這裏隻有一個老管家和一個做飯的婆婆,婆婆姓黃,德生叫她黃婆婆,兩人是夫妻,聽德生說,這老管家也是上過戰場的,之前是跟著先侯爺的親衛,十三年前那場大戰,他也在戰場上,瘸了一條腿,後來就被她爹爹收留,來這裏做了管家。

夫妻兩人都是忠厚老實的人,一聽說蔣曄趕了一天一夜的路,便連忙張羅著給她做飯,燒水。

蔣曄此刻有些疲憊,想著若是父親今天就能拿定主意,說不得她馬上就要走,所以也沒有與兩人過多寒暄。

回到了二哥之前住過的屋子,看著這裏簡樸幹淨的擺設,想起爹爹剛才跟她說的話,眼淚就不爭氣地流出來。方才當著爹爹的麵,親耳聽到他跟自己說二哥是怎麼死的,她都忍著沒哭,因為她知道,除了哭,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可是現在,來到二哥曾住過的地方,他死前最後呆過的地方,終於忍不住潸然淚下。可是她不敢放聲痛哭,這院子裏還有別人,隻能狠狠咬著嘴唇,直到從嘴角流出血來,她仿佛才感覺到疼痛一般,匆匆抬手擦了血跡,走到裏間,看到了擺在牆邊的一杆銀槍,想起之前二哥總愛跟自己吹牛,說他在戰場上是怎麼用這把銀槍挑下敵軍頭領的腦袋的,說邊關的將士們看了,是怎麼誇他意氣風發,神采風揚的,看著這杆銀槍,二哥的音容笑貌,仿佛又浮現在眼前,仿佛看到他騎在馬上,手持長槍,回頭對自己說:“你看!我可沒有騙你。”

當初他說這些時,自己總是不屑地撇嘴,嘲笑他往自己臉上貼金,甚至還會出言挑釁,非要鬧著跟他比試一場,證明自己比他厲害。

如今看到這柄槍,忽然想起往事,他在自己麵前將戰場殺敵當成趣事講給自己聽的時候,忽然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戰場危險,他不過是不想家人為他擔憂而已,但是刀劍無眼,又豈能如他說得那般輕鬆。

她伸手拿過這柄長槍,仔細地看著,撫摸著,仿佛能看到二哥拿著它在戰場拚殺的模樣,甚至能聞到淡淡的血腥味。槍應該有人仔細擦過了,但有些血跡還是留了下來,蔣曄便摸著這殘留下來的血跡,不知道是二哥身上留下來的還是敵軍身上流下來的。

“姑娘,飯好了,給您送進去嗎?”外麵有人敲門,是方才見過的黃婆婆,蔣曄連忙將長槍放回原處,擦了擦嘴角,又抹了一把臉,確定臉上沒有血跡也沒有淚痕之後才快步走過去開門:“哎,這就來。”她在屋內應聲。

門一打開,老婆婆正端著一個食盤站在她門口,見到她開門出來,和藹地笑著:“姑娘,咱們邊關沒什麼好吃的,您先吃一點填飽肚子,我這就去給您燒熱水,待會兒給您送來。”

蔣曄接過食盤,上麵是兩個剛烙出來的兩麵焦黃的燒餅,正冒著熱氣,旁邊還有一碗稀飯和兩碟小菜,這些東西在定遠侯府不算什麼,甚至不會送到她的飯桌上,但她知道,在這裏能吃到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很客氣地對她道了謝,端著食盤回到屋內,拿起燒餅啃了起來。

這些天她在路上吃的也沒有比這些更好,更多時候為了趕路,隻能啃已經硬的咯牙的燒餅,胡亂嚼幾口,喝幾口涼水送下去,根本吃不出什麼味,當然,已經幹掉的燒餅,本來也沒有什麼滋味。

說來也奇怪,她本來是一個很愛吃,也講究吃的人,在家裏時更是時時備著各式各樣精致的點心,可是在外麵吃這些,她也不覺得難以下咽,甚至還吃習慣了,如今抱著一個燒餅,也覺得是難得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