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大堂裏,碧老板正頗為享受地飲用著杜家專門用來待客的養生茶,每一口都十分舒心,緩解了這幾日來的勞累。待一杯茶飲盡,杜老爺子正好帶頭領著杜家主和杜若濟走進來。
碧老板首見杜老爺子,詫異過後也是立即起身作揖:“想必這位便是杜老爺子了,碧某今日有幸一見,真是失敬了。”
在客人麵前,杜老爺子也是斂了先前的怒意和脾氣,麵色平和地道:“不用多禮。這次怎麼不是老碧來送藥?你可是老碧的兒子?”
“家父幾年前便把家業傳到了我手上,如今為杜家送的那些藥材,都是由我來操辦的。”
杜老爺子點頭,思索了一下,道:“不如這樣吧,以後你那的那些藥材,記得給錦家的大丫頭送一份去。今天的這些,就先留一部分下來吧。”
“錦家?”碧老板麵色一愣,心中暗道奇怪,“杜老爺子可是要送給錦家的大小姐錦霏凰?”
“是啊,就是凰丫頭,如今她就在這濟城呢。這次的這部分,就先不用你去送了。至於以後的——就直接送到她錦家錦織城便好。”
杜老爺子笑著說到,一提到錦霏凰,他便是十分中意。
碧老板微微一怔,便好意地向杜老爺子提醒道:“錦大小姐?她好像今早剛走,我來的時候,正好在濟世渡見到那錦家商會的船了。現在這時候,她怕是已經在連江上行了幾百裏的路了。”
“什麼!這這這......”
杜老爺子聽了是大驚失色,同時心下是懊惱不已:
凰丫頭啊,你這麼早急著走幹嘛?杜爺爺我可還沒好好給你講那《蠱毒百解》呢。你這一走,不知何時,也不知是否,還能再見到我了......
唉,也罷,反正凰丫頭也拿了《蠱毒百解》,也算是給她傳了一條道兒,應該也不至於讓它失傳吧......
杜老爺子長歎一聲,沉默了許久,便徑直起身離開了,隻留下了一句:“這次的藥材,便全部,運到斑斕穀那邊吧......”
聽到“斑斕穀”這個名字,廳堂中剩下的三人皆是齊齊變色。
“杜家主,杜老爺子這是?”
碧老板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同樣大驚失色的杜家主。
“嗬嗬,我家老爺子,我也不大清楚,哪裏敢多問啊......”
杜若濟看著杜老爺子消失的背影,眼中升起了一抹擔憂:爺爺,您真的,還是要去嗎......
斑斕穀,與寂梧山、斷天塹,共稱為遂域九州三絕地。
............
七月十九日,夜。
寂梧山又似往常一般悄無聲息地籠上夜衫,一度持續著它千年不變的岑寂和孤寒。
寂梧山高達萬仞,一座孤鋒矗立兩江相夾的群山之間,宛如鶴立雞群。從山底到山頂立滿了枝葉繁茂的高大挺峻的梧桐,在山的映襯下,那株株梧桐又好似一片片寬闊厚實的梧桐葉,片片華葉相接,將寂梧山裝飾成了一個屹立於遂域九州的梧桐!
而在這巨山梧桐之頂,那最高大古老的梧桐木下,簡衣少年孑孑而立,一縷孤影萬古長寒。若偶有微風吹拂,那隨風而起的冠發葛衣,更是為這少年平添一抹淒寒。
少年在那淒涼的月光下靜靜佇立,寒涼的視線投向遠方山腳下那奔騰不息,行船往來的連江。這種時候,是除了少年吹簫奏曲之餘,最喜歡做的一件事。
這一望,常常就從夜幕降臨到月落日升,往往是露水濕透了簡衣,也仍不願去歇息休寢。而在少年那深邃的眼瞳深處,誰又知道埋藏了多少熾烈與火熱的願望?他也曾渴望過,外麵的世界,無拘無束的自由,人聲鼎沸的喧囂,以及,形影不離的陪伴......
唉——
少年緩緩舉起手中的墨色長簫。
事情往往便是如此,寂梧山再度響起了孤寂淒涼的簫音。
森寒淒切之音如嚴冬的凜冽寒風,不停歇地穿行激蕩在草木枝葉之間,未至隆冬,卻讓寂梧山冰封亙古,寒涼之音喚醒了千千萬萬的音魎魅影,無數虛幻無形的音魎,隨著簫音共舞諧奏,讓這冰寒冷寂的山林同悲同泣。
一曲奏畢,寒涼之音隱隱回蕩不息,似乎在昭示著寂梧山亙傳萬古的蒼涼。
不知怎的,久已習慣如此的少年心頭卻突湧起一個詞來——“壓抑”。這詞,不是那個溫暖如春的少女對自己簫音的評價嗎?
少年微微露出了一絲苦笑,連自己都已經這麼覺得了嗎?
回想起那日她的笛音,那樣溫暖,那樣熱烈,那樣奔放,充滿了生命的活力和熱愛。如太陽般暖人,如鳳凰般輝煌,其熱度,竟可將自己那如玄冰般塵封之心,都觸動融化。
《萬物生》,春回大地萬物發。玄冰心,永寒冬去豈韶華?
那首曲子,還真是令人向往啊......
少年心中感慨,雖已向她學了此曲,卻並不打算輕易奏出。寒涼的目光,依舊是帶著微不可察的向往之意,望向了連江上往來的船。那些船中,有一艘似曾相識的高大樓船正逆流而上,船中的人,重新經過這片萬古孤寂的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