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雷榆木(1 / 2)

鑒開一畝攬九天,碧舟沉浮萬璣間。

循瀾拈星逗紋暈,遂波逐月弄清漣。

舉觴滿聽風月舞,臥葉盡聆流章牽。

醉飲光杯浸水幕,夢漫鏡影枕夜眠。

蓮台隨波而漾,隨流而行,逡巡往遷,趣味橫生。雖無絲竹管弦之盛,舉觴聽風,枕葉聆泉,夜靜月柔,燈火明滅,也是自有一番風味。加上那滿桌珍味佳肴,不是熊掌魚翅雪貂肉一類的名動天下的貴品,便是麻酥絲點綃翼糕之流的精致回韻的妙盤。

良辰、美景、佳釀、珍饈,主賓同樂,這蓮台宴也確乃是天下筵席之一絕。

既已同坐一蓮,錦霏凰便也認定了事實,隻得循著禮節,一絲不苟,才能免得讓雷樓浮想聯翩。

這麼想著,她抬眼一望對麵的人,便優雅端莊地提起蓮葉上的九星拱月飛流壺,向雷樓和自己麵前的冰鑒流光盞中各斟了半杯宜宴的薄酒桃花釀。

雷樓有些慌措地連稱不敢,錦霏凰則十分合矩地客套到:

“雷公子,此杯一敬大駕敝府,令敝府蓬蓽生輝;二敬荒州之行承蒙照顧,感激不盡;三敬世家之交,永結同好。”

錦霏凰跟背書似的將自己打小便爛熟於心的辭令一口氣說完,雖然一聽便知是那世家間往來的客套話,但她麵容上的笑容卻很是大方得體,讓人看不出一絲作假的味道來。

雷樓對這一套客套話確實十分受用,或者說,是單純對錦霏凰和她那溫婉的微笑十分受用。

他仰頭將酒一飲而盡,麵色不知是因為酒還是緊張而有些微紅:“錦大小姐不必如此客氣,說來委實是雷樓叨擾,還勞煩你來如此待我,實在是愧不敢當。”

錦霏凰微微一笑,再規矩地跟他客套了幾個來回後,已是將該說的、能說的辭令盡皆說盡了,至此才將話停下。

沒了錦霏凰的開口,雷樓也不知該如何引起話頭,一時之間兩人唯剩沉默。

這種略顯尷尬的情形,在世家交往之中可謂是大忌,要是爺爺看到的話,相必會嚴厲地訓誡自己吧。

所幸,這蓮台宴到底還是時間越久,眾賓便分散得越遠。此刻錦老爺子和其他人已遠,錦霏凰也不必去在意爺爺是否會因此而不滿,既然雷樓不能打破僵場,那她也無需再費心神。

而雷樓似乎也並不介意什麼,他隻是時不時地偷瞄一眼錦霏凰,便已心滿意足。

於是,沉默就這麼持續下去了。

蓮台宴不似一般筵席,興起而宴,興盡而歸,不需講究主客退席之禮。而且,這鏡水湖都有小分流流經各別院,也是為了方便蓮台宴的離席。

因此,錦霏凰便任由這水流,將蓮葉驅向自己所住別的棲凰院。

夜色如水,月影似夢,鏡水湖上波光粼粼,碧葉蓮舟隨波蕩漾,沉浮起落,甚是靜謐宜人。

時節已至初秋,鏡水湖不再似夏季那般蓮葉田田,蓮萼纖纖,蓮心點點,盛開了一夏的蓮花早已凋零,隻剩下這幾個光禿禿的蓮葉,卻不免是單調了不少。又逢秋涼漸盛,月若冷霜,寒水泠淙,正是有些肅殺之意,這讓錦霏凰也不禁觸景生情,心中的傷痛如同泉源一般,開始充塞了自己的整個內心。

夜涼霜月冷,風瑟淒傷魂。湖影積暗怨,幕蔭綴數嗔。

渺渺孤舟楫,蕭蕭獨沉淪。誰知少心情,自有愁源生。

一片碧舟於鏡水湖上漂流,星夜似在腳下,月華如在手邊,天地浩茫,但一心淒傷,難以名狀的悲痛,令錦霏凰壓抑許久的心,如堪重擊。

觸景自生情,更何況,她本就是一潭春水,自已蘊滿了無限深情。今夜此景開了一個河口,即便她掩飾得再好,也不禁流露出了些,平淡的眼眸,漸漸籠上一抹哀傷。

心中不可避免地又想起那個遠在漠北,不再與自己有關的人,不願憶及卻總憶及,手下舉杯的次數不免多了,希望借此可以轉移自己逐漸躁動的心。

無奈,杯水車薪。

飲下的淡淡薄酒反倒似抱薪救火一般,令心中的焰更甚。

不由微微苦笑,先人所謂借酒澆愁,不過是愁上添愁罷了。

遠遠地坐在對麵的雷樓依舊有些手足無措,但盡管再愚鈍,也是能夠看出錦霏凰臉上時隱時現的哀傷之色。

躊躇許久之後,他終於還是開口問詢,但這問法,卻不免有些不大高明:“錦小姐,你怎麼了?你似乎有些不高興。”

雷樓不知,女兒家的心事豈是能夠直接挑明的?若是尋常女子,被他這麼一問,怕是早就不願再理睬他了。就算是錦霏凰,她此刻正是悲傷苦悶的時候,情事坎坷本已愁人,卻又恰逢他這不通女兒心事的人。即便她的性子再柔淑嫻雅,此刻也不免有了些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