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府離開了雷樓的房間後,提著茶壺,步落無聲地走在燈燭昏暗的廊道上。他目光警惕地遊離四方,沿著心中的路線一間間悄無聲息地走過有人寓居的房間,每經過一間,他的視線都要停留幾息。
疾行的步伐忽地頓住了,冷厲的視線投向一間上房。
房中的燈火昏暗卻穩定,隻偶爾節律性地晃動一絲半點,看起來,房間裏的住客似乎睡得很香。
車府駐步在外,眯著眼緊盯半晌,之後才重新邁步離開,隻是,目光卻不再看向周圍的有人的客房......
房間內的人緩緩睜眼,抬頭隨意地瞥了眼門外,複又起身將桌邊的燭火吹滅。
待重新躺回床鋪時,一向懶散的他卻是有些睡不著了。
“千機嗎?雷家小子,不,雷家,倒還真是有些讓人意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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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光還沉睡在地平線之下時,這一天,幽門關的空氣卻已是躁動起來。還未至起營的時間,眾北冥軍將士們都是早早出了營帳,精神抖擻地在校場上列隊待命,個個都對今日的清雪作業充滿了期待。
隻要今日過後,關門外的雪道便會被很快地清除殆盡,項鎮軍便也能回歸幽門關了。他們看向北方的目光,已然自信激昂。
幽門關另一處,天威軍營地。
經由昨日秦羽鋒的吩咐,天威軍士兵們此刻正全軍出動,將昨日彙集寄存於天威軍營地內的物資一袋袋地自滿滿當當的貨倉中扛出,並接連不斷地背出營地,走上城道,直向北邊的關門而去。
秦羽鋒在營地中發號施令,將天威軍眾將士們指揮如臂,快速而高效地把堆滿貨物的倉室一一清空。
雷樓在一旁,強打起精神,睜著一雙眼圈微微發黑的眼睛。雖然感到很是疲憊,但相比身體上的無力,他此刻心中的忐忑才更令他惴惴不安、無所適從。
看著細碎的鹽花不可避免地自布袋中三三兩兩地漏出,將本便幹燥,沒有什麼積雪的營地地麵鋪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霜;還有那些更是分量十足的自粗麻袋中灑出的消石,一層層地堆積下,好似又降了一場雪,將地麵重新染得瑩白通透。
雷樓緊抿了唇,質樸的眼瞳帶上了從未出現過的愧疚與擔憂,濃密的墨眉蹙得宛若山丘。
這“雪”,也許,帶來的是意想不到一場火烈的盛宴......
“羽鋒小子,你一大早的,這麼大陣仗,是要幹什麼啊?”
懶散的聲音突兀地自身旁響起,雷樓驀然一驚,待轉過頭看去,卻見是一位衣著頗為放浪形骸、須發雜亂的中年男子正懶洋洋地看向站在前麵那個號令台上的秦羽鋒。
察覺到雷樓的目光,他也隨意地別過頭回瞥了一眼,略一停頓後,便移開了視線。
“三叔?”
秦羽鋒微微低頭看向了台下的人,一時也是頗感詫異——三叔向來懶散,怎會突然關心起了自己這軍中事務?
但詫異歸詫異,他還是一個翻身跳下號令台,走到三叔秦林越麵前,簡單地解釋了幾句:“如今幽門關外的穀道清理速度頗慢,經雷樓兄的提議,我們準備試試他的方法快速將道路清通。這不,正在將這些所需物資運往關外呢。”
“哦,原來是急著把封道之雪清理了,好快些讓錦家丫頭走啊。”
秦林越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又轉而看了眼雷樓。
“雷家工技自是不必多言,能讓錦家丫頭早些離開也好,省得再讓你之後落得個尷尬的境地。”
秦羽鋒聞言,不由略微變了色,他有些意外地看向秦林越,顯然沒想到他竟會直言這等自己一直以來所擔憂的事情。
“三叔,你......”
他心虛地看了看周圍,所幸,錦霏凰確實不在這兒,她此刻應當是在關門外。現在,這裏除了自己與三叔,隻有雷樓在場。
雷樓......
瞥到他還猶自不解其意的看著自己,秦羽鋒也是有些不以為意。
僅憑他那隻裝著機關軸承的腦袋,恐怕並不足以為慮......
“三叔,你幹嘛說這個。早些將這積雪清理了,本便是應當的嘛。”
秦林越見秦羽鋒恢複了一臉淡然的表情,也是輕鬆地笑了笑:“嘿嘿,三叔也就是這麼隨意一說,你自己心裏有數便好。”
“來來,雷家小子,”秦林越大大咧咧地將一隻手搭上雷樓的肩膀,笑嘻嘻地問道:“你叫雷樓是吧,我問你,這關外雪道,你要多久才能清出一條道出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