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的清晨天色曦明,遠處的天光在冰雪的映射下煥發出緋粉的色澤,連綴著月白,蔓延至冰藍,最後是天頂猶自殘留的墨藍夜色。
如此絢麗的奇彩,是別處不曾有的,即便是被稱作錦繡繁花甚似虹的江南,也萬不見得這等造化偏愛而獨增予北冥的勝跡。
錦霏凰立於小閣,遠眺著這壯麗瑰奇,不禁緩緩閉眼,溫潤的唇抵上了流碧玉笛的吹孔。
馥鬱溫芳的氣息在笛腔內震蕩著,又經由玉色蔥指釋開的音孔中衝出,最後響成了一縷縷綿長清越的音。
笛音飛揚跳躍,如那最多變的四月風,回轉旋折,漾漾蕩蕩地在園子裏穿梭來去,似一隻縹緲若夢的蝶。
鼓動的空氣層層疊疊,隨著笛音的溢散,撥動了鬆針上的雪,送去了白梅的香,洗漱了寒竹的翠。
笛音似冬清清冷冷的呼吸,點醒了園中景物沉睡於昨夜寂靜的靈動生機。它化入園子的每一朵花、每一柄葉、每一枚石、每一捧土中,甚至融入了灰瓦白牆,鑽入了薄雪的間隙之中。滿園生發,無處不在。
它與空氣一同流動,與花一同綻放,與葉一同青翠,與石一同冷礪,與泥一同孕育;感受了牆的堅,貼近了瓦上霜,傳達了雪之寒。
此刻,這笛音,徹底地融入了小園,完完全全地成為了它的一部分。笛音沒了小園,便失去了神采,小園沒了笛音,則喪失了靈魂。笛音與景,交融相通。
許久許久,亭立閣中的少女終於緩緩放下玉笛,而那似乎是有了生命般的笛音,竟好像還隱隱傳留般,在小園中回蕩不絕。
錦霏凰微露出喜色,看著園子裏明顯更加挺拔蒼翠的鬆、繁盛綻放的梅、冷峻淩風的竹,以及那些也都更美了幾分景物,她知道,她已然小窺音術門道了。
音術入門之境——情景交融,竟憑著她深厚的音道功底在琴紫憂的提點下一朝跨入。這不得不讓錦霏凰這個癡於音律之人,欣喜若狂一番了。
在音道上取得的新成就讓她暫時忘卻了一些縈繞於心的煩惱,頗有些興致勃勃地去回憶起昨日與琴紫憂相遇的一幕幕,試圖能從她的話語及音律中,更加領悟一分。
現在想起那與自己心聲共鳴的琴曲,忽然發現,自己不再像一開始那般沉痛悲戚了。倒不是因為並非現場聽聞而僅僅是回憶的緣故,而是因為自己此刻領悟音術後,發現在那時就已經被琴紫憂的曲徹底地舒緩撫平了一直以來隱暗的傷痛。
這讓她有些驚奇,也有些感激。不再執拗於那再無可能的無用過去,這樣才最好......
錦霏凰緩緩平複下心情,收起了玉笛。
恰此時,一名婢女悄然走近,她的身後,還跟著那位林主管。
見錦霏凰察覺了自己的到來,林主管躬身施禮:“大小姐,二爺命下屬前來告知您,他已是將雷公子接出,還說您在這好好歇著便好,不必隨著他去的。”
聽了這話,錦霏凰立即矢口否決:“這怎麼行?我被爺爺他指派過來就是要跟他多學學的,又怎能偷懶?林主管,還是麻煩你帶我過去吧。”
林主管早已是料定了錦霏凰的回答,見狀,便也不再說什麼。
“那好,還請大小姐隨下屬走。”
錦霏凰點點頭,跟上了林主管離去的步伐。
他們這是要去經手此次北上的正事——開采流雲霜礦。
昨日項鎮軍已是領著北冥軍撤出朔方城,返回幽門關了。今日錦昌業便立刻開始了已是被北冥軍的突然造訪,而被迫延後了好幾天的礦采之事。
跟著林主管從宅院的後門出去,看見了一駕很不符合錦家財氣的簡樸馬車正停於門外。
“大小姐,抱歉了。”林主管充滿歉意地對錦霏凰躬了躬身,生怕她對此不高興,“我們去礦山,總要隱蔽些。這車就是遮人耳目,確實也簡陋了點兒,您多擔待......”
錦霏凰隨意地擺了擺手,直接上了車:“沒事,我沒那麼多排場。算是自誇一句,大家小姐的嬌貴氣我一點兒都沒有,在我這兒你也不必這麼拘束,我也不講究這麼多的。”
“是是是。”
林主管輕鬆了許多,忙上了車前,親自駕車而去。
錦霏凰注意到,他的那一身裝束,也不似前兩天接她入城時那般錦衣著身、端正有度,而是穿了這城中居民最普遍可見的襖衣。又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錦衣貂裘,不由感到有些為難。
“林主管,我這一身衣物,是否需要喬裝更換一下?”
“大小姐不必擔心,這個就等二爺的安排吧。”
林主管隨口應答了聲,錦霏凰便也暫且將此事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