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暗沉未持續多久,便被一陣轟隆作響的雷霆打破了沉寂。
雷落冬時,可謂少見,本以為隻是偶然得遇。卻不料此聲雷震不過是個開頭,還未待這聲雷的餘韻完全消散開去,便有如潮的雷霆電閃一迭聲地自雲端炸響,鋪天蓋地地倒壓向寂梧山。凜冽的罡風滲人地呼嘯著,無孔不入地鑽入每一個可以尋覓到的縫隙中,帶來刀鋒般的冰冷與銳利。無邊雨幕傾瀉嘩然,卻反倒有一股死寂的感覺籠罩,沉沒萬物。
小室外的氣象越來越詭譎難測,少女不免更加憂心忡忡了起來。這般詭異至極的天象,別說是嚴冬,連盛夏雨季都很不常見。縱然她隻身居於這小小的一室之內,也是能夠發覺,這寂梧山,此刻正置身於一個怎樣的處境之中。這等異象,聞所未聞,是天災,抑或是人禍?
不知其外到底是怎樣的情況,她想出去一看,但雷聲與狂風驟雨卻驀然靜了下來。窗外那濃厚的黑暗也霎時消弭,瑩亮的星月光華撒落下來,甚至還有幾縷透過窗欞,投灑在小室的床前。
一時強自定了定心,隻覺自己或許真的是太過多慮,也將那人太過當回事了。如此看來,這種種異象不過是造化偶得,應當是沒有什麼威脅。退一步來講,即便是真的有什麼,那也該是對那人這般冷漠死板地苛守嚴律的懲罰。不知該無情地處死了多少無辜者的他,理當是得受到點教訓。
微微霜意重新顯現在少女的麵龐上,她再不願搭理這室外的一切,任它是天翻地覆也好,都不是她該管的事。這一切,都是他的職責,而她,也隻需安安靜靜地居於此,直待她查明真相的時候,再決定要不要諒解他的行為,繼續在此山留下去。
想通了這些,少女盡力地不去刻意留心外麵的一切。緩緩地落坐於床鋪,靜心凝神,涵養精氣。
自她闔眸運氣時起,這窗外的片刻寧靜卻又被忽然打破,駭人的驚雷再度轟然降臨。隱隱地,還可從其中聽聞千百樂器的奏響,以及小錦高亢的啼鳴。
淺淡的秀眉不自覺地微蹙。
無論是那樂器之聲,抑或是小錦的啼叫,都顯得有些不同尋常。且不談小錦平日沉靜,甚少聽聞她有過這樣示威一般的啼鳴。就單單是這宛如千百樂器齊奏的聲音,也顯得頗為詭異。
要知道,她居於這寂梧山多日,也僅僅隻在那人身邊見到過些樂器,細細數來,不過是他的墨玉長簫、那支新製的竹笛,以及,那把一直安置於蒼梧樹下的石台上從未見其彈奏過的瑤琴。這千百樂器之聲,倒底是從何而來?
腦海中刹那閃過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但她隻覺有些荒謬。
這寂梧山,莫不是真的有人在妄圖侵入?
略帶著一絲憂慮,少女緩緩地睜開眸子。其中,盛著顯而易見的無奈,那是因自己終還是忍不住思緒翻湧而生的無奈。
雷聲漸密,風雨驟急,音曲之聲反而有了一瞬的消息,隻聞小錦的又一聲鳴啼,少女強抑著的心緒顯得又有些製不住。
所幸,那音曲之聲再度高昂了一些,場外的雷雨風雲也似是被壓製住了一般,有了些許消散的跡象,先前照入小室的星月光華也重新顯現。
望著這輕輕一層鋪灑在自己麵前的銀光,卻在某一瞬間,沒來由地突然感到一陣心悸,宛如被一枚極細小的金針穿心而過,致命的疼痛。
蒼白著麵色輕捂胸口,胸臆似被巨石填滿壓迫。不待她站穩了身形,這種劇烈的心悸卻又忽而隨風消散了,就像其從來未曾顯現一般。
耳畔也響起了聞所未聞的琴曲。厚重的滄桑感撲麵而來,將她直接拋入了曆史的浩瀚煙塵之中,一幅千年久遠的畫卷緩緩展現在眼前。
因自己所能感觸到的一切而驚異,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形容這所有。
琴曲不知於何時停下了,窗外透進的華光也似淺淡了不少,一切都似恢複了一貫的寧靜。
正當少女想鬆一口氣時,那熟悉的眩暈感卻頓時侵占了腦海,不盡的鬼音第三次侵襲向自己。
不同以往,這一次的鬼音,不再是那麼有序,繚亂與嘈雜是她所能想到的唯一形容。這等紊亂的鬼音,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
咬牙調理著體內竄動的精氣,她的擔憂驀然濃烈起來,幾乎充盈了整個心房。
隱約又聽到了小錦的一聲悲啼。
她瞬間衝出了小室。
再不管她心中猶存的、對那個人的怒意和不滿,此刻,內心隻剩下,對他處境的憂慮與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