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來,她總是不由自主地陷入恍惚,整日懨懨的提不起精神。
晨起之後,站在神殿之前,看那滿樹金葉在晨曦的照耀下神輝熠熠,她會走神;坐在蒼梧樹下,伴著少年閑坐,聽其傾心彈奏的曲,她會走神;用膳之時,捧著手中小巧的陶碗,望著對坐無言的少年,她會走神;就連每夜例行的下山巡遊,明明是隨在身後,也總是不知不覺間走到了他的前頭……
自己都覺得這些行為太過反常,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她的狀態為何至此。
少年之後沒有再問,像是根本不曾察覺到她的異狀似的。但每當她不經意間瞥到他那隱帶憂切的眼瞳,便總忍不住心頭一突,升起一抹自責之意來。
他一直都在意著自己呢,顯然知道她是出了什麼問題,且憂慮頗深,卻還是照顧著自己的想法,將那一份深切的寄掛掩藏。
可她,也真的不知是怎麼了。總是沒來由的心悸,忽而便會心煩意亂,又常常於腦海中浮現出有關於錦家的一切。任性嬌頑的弟妹,寬和慈藹的父母,靜謐安然的小院,甚至那個威厲刻板的祖父……
不禁自嘲起她的心意不定來。當初毅然決然的出走,似乎就像是小孩子的賭氣,竟然這便有些按捺不住地念起了家。可真是不爭氣呢……
可她卻是不知,離家日久,縱然再淡泊寡情的人,也是會對自己從小生長的地方留有最割舍不斷的眷戀的,更何況是她這樣細膩溫柔的人?
暗自薄嘲了自己一會兒,收回了翩浮的心緒,回過神,繼續自己手中的事……
這樣的狀態一連幾日皆是如此,她總是譴責著自己,卻不知眼底最深處早便染上了一絲無法拭去的恐懼。
連江日夜奔流不止,江上行船往來,不曾稍息,可唯獨少了那錦繡飄揚的徽幟……
…………
少年一息不瞬地盯著少女那凝滯許久的纖弱背影,她已是保持著這個樣子有小半個時辰了。
他一直沒有出聲打擾,知道她在看什麼,也知道她已然陷入了無法自拔的焦慮之中。可這隻會在她像現在這樣出神的時候才在眸中流露出一點痕跡,但凡她恢複如常,即便是他也無法在其麵容上找到一絲異樣之處。若不是先前少女忽然的心悸跌倒,恐怕他都將一直被蒙在鼓裏。
有些事,注定要老死在這深山之中的他無法做到。
而她,不該、也沒有理由要永遠地留在此地。
她是一隻凰,小小的寂梧,何以將她長久地留下?她肯眷顧此地,停留一棲便已是莫大的榮幸,永遠地將她留住隻能是一廂情願的妄想。
他無法,也無資格挽住華凰的錦羽雙翼。
他唯一所能做的,隻是停駐在原地,希冀著華凰再一次的降臨……
“霏凰。”
胸臆散開了一絲淡淡的哀戚,他輕輕地喚著她的名字。這樣直接地喚她似乎還是這麼久來的第一次,就連出神的少女都像是被驚了一下,霎時從無數的心緒中醒來,既詫然又微赧地回首看向他。
“怎……怎麼了?抱歉,我又走神了……”
少年沒有說話,隻是上前幾步,走到她身側,如她這幾日一般,凝神看著連江之上不斷往來的船隻。
沒有因為他的不語而困惑,反而對其幾近直白的舉動隱生不安。猜不透少年此刻,是懷著怎樣的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