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人證就是個極其矛盾的存在,它可以說很有指證力,又可以說毫無說服力。
它由有正常思維的人根據親眼所見描述出來,言之鑿鑿,但這個思維又可以被外來因素影響以及控製。
而究竟有無指證力,全在於旁人將它如何看待。
在後世,物證無疑優於人證,但在有人證的情況下,無疑也可以先將人當做疑犯予以拘捕,何況是在這個時代,更何況麵對的還是繡衣。
當然他也可以矢口否認,但萬一王睦以此為由先將他拿入獄中加以嚴刑拷打,他不知自己能否熬住。
他能想象的到,若非王睦還對自己存有幾分忌憚,恐怕早就在雲中來個全民指證的行動。
而如今,對方已經無需再有這樣的行為,王睦一直在等這個與他有過交集之人的出現,然後將他緝拿,慢慢拷問。
秦慎並不畏懼戰場的廝殺以及死亡,但這種無盡的痛苦折磨,他隻要稍微一想,就會情不自禁的感到毛骨悚然。
他還能想象得到,王睦此刻或許正在趕來的路上。
那如今到底該怎麼辦?
將對方直接就地斬殺?這無疑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王睦更大可借此機會將他拿下,得來的結果最終或許一樣。
那就此放過?這樣肯定更是不行!王睦絕不會放過如此絕佳機會。
兩難之際,他無比苦惱,又有點慶幸。
慶幸者,自然是若非有昨日與盧芳的矛盾激化,他也就不會有今日的巡街,更就不會搶先發現王麻子。
不過讓他苦惱慶幸之餘,又有那麼一點疑惑,王睦每日裏遣了那麼多繡衣盯梢,那盯梢之人去了何處?為何未在城門處將王麻子截住?
有很多疑點和矛盾在腦子閃現,但他知道,此刻並非思慮這些事情的時候。
當務之急,他所需要做的是盡量拖延時間,無論如何也至少需要製造一個機會,讓王麻子嘴不能言,腿不能行,手不能書。
至於及後之事,像這樣喪盡天良之人,如果出現一個極富正義感之遊俠將他斬殺家中,想來隻會讓人大快人心。
對視的短短瞬間,秦慎打定了注意。
而就王麻子來說,常年混跡於三教九流,雙眼毒辣無比的他,又如何認不出這個讓他幾乎在雲中再無立足之地的人?
當日被對方狠揍一頓,其他同道中人鄙視尚且不說,就連城中百姓都對他少了幾分畏懼。
如此種種讓他恨不能噬其肉啃其骨,心中發誓若有一日再碰上對方,哪怕拚去性命也要對方血債血償。
而那事直接導致的後果更讓他的地盤盡失,直至月餘前才好不容易托表親找了個出城搜刮天下女子的美差想要重整旗鼓,沒想到出城月餘,首次歸來就碰到對方!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此刻再見對方,對方明顯已經成為軍中將領,目睹此狀,讓他震驚之餘,對他來說更多的則是恐懼。
瞬息之間,及至見到對方眼中的寒芒一閃,他立刻在暗罵流年不利中化坐為跪,討好道:“小人綽號王麻子,方才多有失禮還請將軍千萬勿怪……”
說著臉上堆滿諂笑道:“還敢請問這位將軍尊姓大名。”
瞧著他這笑臉下似乎每顆麻子都散發出異樣光彩的假態,秦慎心中厭惡,卻不得不正要裝作不認識的模樣謙稱作答——
曹進搶先喝道:“你這鄙夫當真有眼無珠,居然連武泉秦將軍都不識得,真是白活一世!”
“哎喲!竟然是秦將軍!”
王麻子對曹進的喝罵並無絲毫不悅,而是立刻擺出一副大驚失色的詫異模樣,旋即又收起震驚自我掌嘴一下,惶恐道:“小人白生一雙瞎眼,將軍勿怪,小人月餘出城今日才歸,是以不知將軍已駕臨雲中,不過將軍之名遠播天下,小人便是在那偏遠之處亦曾耳聞,心中更是敬仰萬分。”
秦慎看他一眼,淡淡道:“區區薄名不值一提,你先起來敘話。”
“唯!”
王麻子應聲爬起身子,又擺出一臉奉承笑意的看著他靜聽訓示,卻隻見他麵色不冷不淡難以揣摩,隻得暗罵中小心翼翼的疑惑道:“不知將軍方才喚停小人有何指示?”
“這還用問?!”
不等秦慎作答,曹進搶先喝道:“今上曾有嚴詔禁賞奴婢,販賣女子,此等大事難道你還不知?若是知曉,又為何明知故犯,你真當天下再無王法?!”
王麻子被他一頓猛喝嚇了一個哆嗦,卻隻是臉上擠滿難看的討好笑容偷偷朝秦慎打量,暗暗揣測。
然而從他的臉上看不到任何征兆,無奈下微加猜測,忍著心中肉痛諂笑道:“這些女子是小人從近十個郡收集而來,倒也有些美貌,若是將軍不嫌棄,不妨挑幾個喜歡之人領回府中。”
語畢偷眼一瞧,卻隻見他先前沉如水的麵龐此刻變得一臉鄙夷的盯著自己,不由心驚膽顫。
“你想賄賂我?”秦慎將他打量片刻後譏誚反問,說不盡的各種意味。
王麻子打了個寒顫,臉色青白一片囁喏難言,心中卻暗罵不止:天下處處皆是如此,你這不是明顯的公報私仇,又是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