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南春色(1 / 1)

汀洲采白蘋,日落江南春。洞庭有歸客,瀟湘逢故人。

又是一年春時節,眉山下著微微細雨,空氣還微涼,可是山上卻已鬱鬱又蔥蔥了。

我在小涼亭的搖椅上翹著腿,吃著桑棗,感歎春光好,等著顏惜和寧遠從集市上回來。

我和師父及寧遠、顏惜自小長在山上,也沒見過什麼外人,每次去集市用首飾換糧食細軟,師父也總數用粗布蒙住我們的臉。

在我成長的這些年中,我們也嚐試過種植一些可吃的小植物,但是這些植物的長勢著實太慘淡,移植果樹,被蟲子蛀了;種植莊稼,被蝗蟲吃了;種點白菜土豆,連苗兒都沒出來…無奈眉山上長什麼我們吃什麼,夏季野菜生長,直把我們仨吃得小臉兒黃綠,師父不忍心,苦著臉變賣她的首飾嫁妝。至此便一發不可收拾,我們便過上了好吃懶做的生活,至今隻剩下一隻金釵和一對玉鐲。

今日師父顫顫巍巍的從層層疊疊的小包袱裏拿出她的那隻金釵,讓我們仨換置成金銀給我三個置辦新衣,感歎我們已過二八芳齡,不能砸在她手裏,也應該在隔壁村尋一戶踏實人家嫁了,這就是她認為最幸福的人生了,我不以為意且嗤之以鼻。

她倒是不擔心顏惜和寧遠,因為顏惜形容甚美,據師父說那就是放在豪門望族的內廷裏也是傾城絕色,而且顏惜擅舞,一曲《把酒迎風》跳的如落英繽紛,惹人憐愛。寧遠從小踏實肯幹,一套歸岸三十六式打的行雲流水,嫁出去就算受了委屈,也能把夫家打服了。可據師父說,要給又懶又饞的我找戶婆家,卻是個棘手的問題…於此甚為憂愁…偏心顯而易見。

其實我也沒那麼差,我喜研醫藥,喜好讀書,這點師父很夠意思,本著再窮不能窮教育的原則,會把省下銀錢給我們購置書籍,供我們識讀,每次讀到才子佳人,風月流年之類的情話,師父都默默的歎口氣,說一句,想當年….然後戛然而止,以至於我們聽了這麼多年想當年,把它當成了師父的口頭禪。

關於師父的身世,我們仨也曾經討論過,師父閨名曰悅慈,有著一身好功夫,輕功擎波禦風一施展,能攆上兔子,擅醫擅舞,眉目清麗,秀美可人,曾被隔壁村的老王惦記上了,抹黑溜入小草廬,被師父三拳兩腳打得至今嘴都是歪的,所以說師父是很棒的。可是,師父也是五穀不分,四體不勤的,每次吃她做的飯都像吃土一樣的感覺,這種情況師父自己也是知道的,也曾經努力想改善過,可是我們還是吃了十五年的土,直到有一天我們吃到寧遠做的吃的,這才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深深感歎自己的喉舌被鞭笞了十幾年,師父的廚子角色就被解雇了。同年,顏惜給我們一人縫製了一套衣服,我們又感歎,心覺以前天天都是蒙著被單,於是師父的裁縫角色也同時被嫌棄了。所以,我們一致認為,師父是某個武館攜錢財潛逃的丫鬟,還有可能是因為手腳太笨被趕出來的。

於是我和師父便是山上的兩大閑人,心情好的時候勾肩搭背,犯錯的時候揍得我心碎,而我覺得我的性格大部分都是承襲她的,師父沒事會感歎時光荏苒,她的青春不知不覺就被年歲這隻狗吃了,我便笑稱她心裏有個小老太太。我們在草廬裏無用歸無用,但是我們倆釀的酒卻是一絕,用大米和香草按照酒經秘製的純釀,飄香甚遠,起名十裏由風,也倒能換些吃食,不至於淪為吃白飯的。

師父是一個哭笑由心的人,我們沒事的時候便在草廬之上臨風對飲,這些時日雖年紀不大,且以詩歌對酒的光景也生出些許放達和淡然,蜿蜒我們的一生。師父也常常背著我們對月落淚,喝的酩酊大醉,嘴裏反複著什麼。少年不知愁滋味,可雖是不知,可還是能微微體味這滋味苦澀而綿長,多年後,我們都懂了,這個滋味叫做情殤,至生至死,欲罷不能。

至於我們仨,師父說就是走走路撿回來的,也不知誰大誰小,年芳幾何,起名的時候還是比較講究的,顧顏惜是源自一首詩詞“顧首可歎昔顏好”,寧遠的名字來自“寧靜致遠”的字帖,而我的初歆則是源於“此情不渝,初心不改”的戲文。

據師父說初初到達草廬的那天,天也是這樣蒙蒙微雨,暈染了江南的春色,讓模糊了的青瓦白牆都仿佛是隔世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