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拖著受傷的身體,迎來送往了一整天,深刻地體會到了倚門賣笑這種活計的艱辛——把臉都笑僵了,才終於熬到了休息時間。
護理室的燈光到點鍾自動熄滅,除了醫療儀器,就隻有楊寧送來的新手機上閃爍著一點熒光。
楊大校服務到家,不知道從哪弄來了她那張墓前的模特照片,放在她的手機上做了主題,高清晰度的屏幕極大地還原了當時的鏡頭,圖片上中性打扮的人越發顯得光影飄渺,顯得十分別致。
一時間,連她自己的側臉也變得陌生起來。
才過去沒有多長時間而已,傅落幾乎覺得,地球上那種懶散而規律的生活,已經活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太空堡壘是軍事重地,不分白天與黑夜,在一片漆黑中,顯得“夜深”而人不靜,隻靠重症護理室的高強度隔音,非但沒能打造出人造的安寧,反而放大了無邊的孤單。
傅落終於鼓足了勇氣打開了自己的收件箱,一條一條地翻看起付小馨的全部留言。
她幾乎能從付小馨的字裏行間感受到對方激烈的情緒。
先是焦慮——
“傅落,你去哪了?”
“立刻回電話,為什麼不接!”
而後似乎是盡可能地放緩了語氣,和她商量——
“你先回家,以後的事咱們再說好不好?”
“這回保證不會開門禁了。”
又五六條之後,她壓抑的焦慮一點一點地變成了憤怒——
“你還來勁了是吧,傅落,接電話!”
再後來,是歇斯底裏——
“你要是不回來,就永遠也不用回來了!”
歇斯底裏不斷升級,最後就像一個被吹大的泡泡,“啪”一聲,碎了,一切歸於死寂的沉默。
“你是鐵了心的一定要上那個該死的太空嗎?”
以及……
“那好,我以後就當從來沒有生過你。”
接下來,付小馨仿佛是為了說到做到,真的就再沒有隻言片語了。
她把收信箱裏的每一條信息都翻了個遍,甚至是垃圾信箱、廣告信箱、其他軟件強買強賣送的郵箱……全部打開了,每一條來自地球的信息都讓她看了又看,直到藥物把她拉進不安穩的睡眠中。
她如同失怙的孩童,雖不至於驚慌失措,卻到底嚐到了這條布滿荊棘的路上的艱難與孤寂。
星空下,她所守護的家園故土中傳來的狠話,如一塊冰卡在胸口,如鯁在喉。
不便表述,也無從傾訴,隻好在夢裏輾轉反側。
一個禮拜以後,傅落身上的傷口在強力愈合藥劑的作用下長好了,她終於被放出了重病護理室。
強力愈合藥劑塗在傷口上,比傷口上撒鹽可疼多了,盡管非常效率地一個禮拜堵住了兩個血窟窿,對於受傷的人本人來說,卻不啻於一場酷刑。
反正傅落出院的時候,整個人幾乎縮水了一圈,比羅賓老師逼著她纏著保鮮膜四處亂滾的時候見效還快,可見那些減肥不成功的,除了真正的激素紊亂之外,多半隻是吃不了苦而已。
沒想到她還沒回到總參處,卻先遇上了一個人。
“史……”傅落飛快地想起了這是假名,頓時把剩下的倆字咽了下去,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先生。”
耶西嬉皮笑臉,不在意地衝她擺擺手說:“你好小美女,我這個禮拜的中文名字是謝力亭。”
很好,又變成“瀉立停”了。
瘋子耶西上下打量了傅落一番,神色不明地搖搖頭,輕佻地隨口撩撥說:“哎呀,年輕小姑娘就是耐看,都細皮嫩肉的,賞心悅目得很。”
對於任何一個戰士來說,這話都是十分失禮的,傅落的腳步一頓,輕輕皺了皺眉,但看在他是救命恩人的份上,沒有當場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