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胡為泥中(1 / 2)

胤禩正因為忽然離去的溫熱而失落,在不滿與委屈中掙得半分清醒,入眼卻是血脈猙獰的一件事物,直直抵在自己唇邊。

胤禩張嘴了。

他吐了。

若他神思全然清晰,隻怕會寧死也忍住翻江倒海不失儀態,隻是今日這事恐怕不能善了。誰知他被太子喂了藥,正是一半茫然一半糊塗的當口,顧不得矜持,張嘴就將胃裏茶水點心吐出來。

歪打正著。

太子像是被火燒了一樣跳起來,褪至小腿的褲子仍沾了汙物。平日裏侍候太子的奴才連個嗝兒都不敢在打,嬌貴的太子何時經曆過這般無賴的場麵?胤礽胃裏也是一陣翻湧,頓時什麼心思都沒了。

太子連道:“不識抬舉!醃臢貨色!注定是個不上台麵的東西!”他踢了褲子,赤著足大步跨出知不足殿,連聲換人給自己備水洗沐。

何從文忙忙上前一步替太子解去腰帶,小聲詢問:“那偏殿裏麵……”

太子當下怒極:“收拾一下就扔出去,別讓他髒了爺的地界兒。”

何從文又將身子伏低了兩分,輕聲應了。

太子大步轉入浴室間,一直到周身泡在熱騰騰的水裏,又讓人狠命地往水裏加了鬱金,燃起龍涎香,太子才複又冷靜下來。

這時何從文來報:“殿下,偏殿那位爺麵色有些不好,還在吐。這樣送出去恐怕不好。”

太子沉吟一番,開口吩咐:“給他換個幹淨屋子,收拾一下,讓人去太醫院傳個太醫來。就說老八剛到毓慶宮就犯了頭暈惡心,剩下的該怎麼說不用孤再教你們吧?”

底下的人這才鬆了口氣,他們原本知道方才太子說把八阿哥“扔出去”也是氣話,隻是不知道這位主子會不會省過這回事來。若今日真把昏睡地阿哥抬去鍾粹宮,隻怕今日殿裏侍候的奴才都要被皇帝招去的。

太醫院的院正跟隨皇帝北巡,今日內東牆下輪值的是一個副院判與剛剛上任的八品禦醫劉聲芳。因為太後鳳體偶恙,副院判不敢輕易離去,因此問清了毓慶宮要問診的並非太子之後,隻有劉聲芳跟著內侍走。

劉聲芳雖新晉小禦醫,但手上診脈功夫一貫精得很,最善養身醫治老人病富貴病。

他到了毓慶宮給據說上吐下瀉的皇八子一號脈,不免露出一個古怪的神色來。

何柱兒在一邊問了:“劉大夫,您可千萬好好診脈羅。八爺這一年來總是病病歪歪,好不容易好幾日,怎麼今日走幾步就倒下了?殿下本是好心好意問問八爺病情,如今反倒好事成了苦事。傳出去,還不知道宮裏人會怎麼議論呢。”

劉聲芳還在沉吟。

太子大步走進來,麵露焦急:“劉大夫看,孤之八弟可是著了暑氣?早知他還沒好透,便不該讓他頂著日頭過來。”

劉聲芳還未說話,何柱兒已經接口道:“這是太子關愛八爺的心意,八爺盡領了不忍推辭才這般的。依著奴才看,八爺今日進殿時就已經麵色蠟黃,怕是好幾日不思飲食了。”

主子與奴才一唱一和讓劉聲芳很快認清了眼前情形,他收了手,躬身奏道:“殿下說的正是,八爺怕是這兩日早受了暑氣,本就積食,今日早間又用了寒涼的東西,不巧在這時發作了出來。這一吐之下也算通泰了,臣給開個方子,睡一覺養幾日,就不打緊了。”

太子麵上露出滿意的神色:“如此,有勞劉大夫了。”又對何柱兒說:“你晚些送八爺回鍾粹宮,要將藥方用法細細同八爺身邊的人說清楚了,最好讓惠母妃也知道。”

劉聲芳昧著良心說:“殿下仁慈,如此最好。”

何柱兒巴著說:“可不是麼,方才八爺吐得殿下一身,殿下連自己都不顧了,迭聲催促著奴才們去尋太醫給八爺問診呢。”

劉聲芳適時露出一個“原來如此,殿下辛苦”的表情,轉身出去寫藥方了。

這件事最後的結論暗指惠妃照料養子不周,與太子半分關係都沒有。

惠妃事後問及養子為何病了一句不透露,反倒在毓慶宮發病,胤禩隻說連自己也不清楚,不過覺著神思倦怠,隻當苦夏罷了。

雖然與太子最初的打算大相徑庭,但多多少少也讓惠妃對胤禩生了嫌隙,隻是忍著沒說罷了。

……

剩下的半個月胤禩當真越養越瘦,眼看著皇帝就要還京,惠妃才用起心來調養養子。她好好地養了老八十二年,總不能剛能用上就離心了。

另外一個因為帝駕回京而略有忐忑的人,正是太子。

那日臨時起意的意外讓他一時失了耐心,光顧著把人弄走,留了短處。現在想來,他應該將老八留在毓慶宮休養好了再放人。一來於他名聲更好,二來可以威懾老八不要胡說。

不管老八是真病還是假病,太子一直到禦駕回鑾也沒找著第二個機會宣召弟弟進而敲打。

皇帝回鑾之後諸事繁忙,太子一邊騰出一隻手留意鍾粹宮動向,一麵全副身心都忙著與皇父重溫父子天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