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回鑾途中獲悉捷報,這番大喜不亞於早年平定三藩、誅殺鼇拜。
他深知噶爾丹對於朝廷是怎樣的心腹大患,如今賊首既死,大清與俄羅斯之間至少能再得三十年互不相犯,喀爾喀蒙古腹背受敵的危機亦能暫解。
更何況探子來報,大清機密火器震懾了在昭莫多參戰的所有兵士,從敵人到盟友,無不敬畏大清國威。
皇帝大喜,連發幾道上諭做餘下軍事部署,並且降旨嘉獎,從優議敘。一麵讓費揚古繼續駐紮科圖已觀後續動向,一麵讓諸領兵的皇子將領趕來與聖駕會和,一並班師回朝。
費揚古隔日再上詳細軍報,連同密折一道,陳述幾位阿哥各自陣前對應,並且暗示八阿哥傷了腿,四阿哥亦有傷在身,恐要耽擱行程。
康熙見了兒子表現頗為滿意,由其對立下大功的八兒子,自然多了幾分容忍,特意口諭讓胤禩慢慢走,不必趕路。
……
京城裏,監國太子煩躁不安地走動,將一本密折來來回回的揉搓。
淩普見太子如此,忍不住勸道:“太子莫急,索相不日也當跟隨聖駕回京,這次隨駕索相必然有功,總能拿出一個應對。”
說到這個太子就來氣,一個不忿就將桌上剛剛沏好的滾茶一手揮翻:“別提這件事!這樣大好的機會,孤隻恨不能隨駕!他倒好,真就這樣貪生怕死?隨便聽幾句流言就勸皇阿瑪回鑾!生怕皇阿瑪不厭惡他!與子為謀,怎能成大事?”
淩普被暴怒的太子嚇得噤聲,卻看見儲君手上一塊被滾水燙過的紅斑,連忙呼喝太監去請太醫拿傷藥。
誰知太子卻一腳將替他處理燙傷的奴才踹倒在地:“這裏誰是主子?一個一個吃裏扒外隻知道拖後腿!”
淩普知道自己越了本分,被遷怒也怨不得旁人,連忙膝行跪地親自上前拿了傷藥與繃帶替太子處理傷勢。
奴才都退下之後,太子忽然又皺眉道:“阻戰也就罷了,怎麼叔公在皇阿瑪身邊,還讓老八得了這樣大的軍功?孤讓他提防提防,他就是這樣提防的?”
淩普手一抖。
太子“嘶”了一聲,正要踹腳,終究顧忌著麵前的人是自己奶公而隻是一把揮開:“你上回說正藍旗裏安排的人手怎麼沒用上?上回不是傳回消息已經入了前鋒營,怎麼沒用上?”
淩普左顧右盼,在太子不耐煩的目光中小聲道:“後來沒消息了,聽說前鋒營的人四百人隻回來不足一百人,保不準?”
太子閉了閉眼,半晌從牙縫裏蹦出幾個字。
“都是廢物。”
……
胤禩得了緩步慢行的優恩,連忙打聽四阿哥病情如何,是不是也脫離大軍慢一步走。
很快侍衛帶來消息,四阿哥堅持說沒事,半刻之前已經騎馬追隨正紅旗騎兵去了。
胤禩聽了呆愣許久,眼神放空沒有落處。
原先還存了七分疑惑,現在隻存四分。
可他還是想不通,怎麼可能是四哥呢?
四哥又怎麼會?
自從上回在四貝勒府留宿時早起時驚現尷尬一幕,他回宮之後沒再推辭良嬪給他安排的引導宮女。男女之事,他已經懂得,不能用少不更事糊弄過去。
那晚他喝得太多,忘了謹慎。事後翻查噶爾丹輜重隊裏的藏酒,的確有助人興致的鹿血酒鹿角酒,他不記得昨晚喝的是哪一種。
問了替他們取酒的侍衛,也是一知半解。
這仿佛是一間無頭公案,從細微末節推演出最不可置信的結果。能夠替他解惑的人隻留下一句“與你無幹”就瀟灑走人。
……其實說四哥是倉惶逃避也不為過。
胤禩一方麵繼續難以理解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一方麵糾結該如何解決。
四哥也真是的,打不過自己,還不會跑麼?
那幾年的奶豆腐奶幹都白吃了嗎?
跑了,難道自己就能當什麼都沒發生嗎?
現在難道要主動去問四哥,這件事該如何了解?看四哥的態度,應該是不願自己再提這件烏龍鳥事吧?
或者,他應該像四哥一樣,當做不知道、沒發生?
胤禩回程反複糾結一整路。
他打了一堆腹稿見了四哥該如何說第一句話、如何問安、如何示好,結果等他搖晃一路將近七月才回到京城時,聽說四阿哥自請同保住、大喇嘛晉巴紮木素幾個人去西藏給達|賴喇嘛、□、第巴和策妄阿拉布坦頒旨去了。
京城此去西藏路途遙遠,四哥那副搖搖欲墜的身板兒……
胤禩的失落直接寫在臉上。他真幹蠢事了,活該給哥哥厭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