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隰有長楚(1 / 3)

皇帝的怒火無人能受得住,平日慣常標榜仁愛寬容的君主也不例外。

皇帝罵完了皇八子又接著罵皇十三子,罪名從邀買人心變成不知勤學不知忠孝尊卑,父兄奏對時妄自插話,昔日儲君受寵時就曲意討好,如今翻臉揭發也毫無情分。

胤禩與胤祥二人不敢反駁,心中血淚崩流也隻能伏地請罪,口稱兒臣惶恐、兒臣不敢。

這一日皇帝在乾清宮裏宣見八阿哥與十三阿哥並未刻意避著朝臣,天子的怒火發得無人不知,隻是大家分外不懂,怎麼起頭的是太子奶公,挨罵的卻最後換成了辦差的人?

明日聽政到底自己應該怎麼站隊?

稍微偏向八阿哥的朝臣,諸如馬齊一流,心裏立即腹誹道:讓查的也是您,怪落井下石的也是您,底下辦事的人要不要說話啦?

胤禩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撐到跪安的,事實上自從一句“妄博虛名”開始,整件事情已經脫出了他能掌控與笑對的範疇。

他能猜到,皇父令他查抄淩普,恐怕也存了尋隙找茬伺機遷怒的打算,但他沒想到這一波怒火會醞釀了這樣久,這樣毫無預兆。

出了宮乘著轎子一路渾渾噩噩回了府。

這幾日因為朝廷氣氛很重很壓抑,博爾濟吉特氏知道自己男人近日接了吃力不討好的差事,今日正要複旨,便帶著奴才遠遠在門口迎了。

但等她親眼看見自己男人麵色慘白地從轎子裏出來,彎腰是差點碰掉了頭上的頂戴時,忍不住上前叫一聲:“爺?”

這一聲,終於讓元魂出竅的人堪堪回神。

胤禩發僵的眼神重新覆蓋上活人才有的神采。

接著,博爾濟吉特氏就看見自己的男人露出一個安撫人心的笑容來,就像往日下差回府時一樣,並無分別。

隻是她覺得這分笑容有些過了,帶出幾分急切證明的意味,在人影往來的府邸門口想證明八皇子仍然尊貴,是天家血脈。

四年京城的生涯讓博爾濟吉特氏懂了許多,知道京城的男人想哭時會笑,想笑時反倒哭喪著臉。眼前這一幕,多麼不祥。

隻是她還不能完全理解丈夫的苦衷,她總以為,天大的事,敵不過一條命。人活著,就該知足,才能報仇雪恨。

王府的男人主人並沒給她開口說出第二句話的,胤禩已經恢複如常向她走來,拉了她的手道:“怎麼站在外麵?你生了弘旺之後腿總會疼,快進去歇著。”

博爾濟吉特氏想說一句:別裝,是男人就別怕琢磨,天塌下來也不過身家性命陪了。旁人罵一句話又不傷身,一滴血都見不著,聽過就該轉頭忘。當年我阿瑪哥哥們死時都沒哭,領著族人把人埋了,轉頭照樣照顧弟弟妹妹。

可她終究說不出口。

她的丈夫看上去就像是斷了翅膀的海東青。

入了內府,博爾濟吉特氏很按著草原的習俗給丈夫的端上熱騰騰奶茶與安撫人心的酒食,可她知道丈夫需要的恐怕並不是這些簡單的東西。她前十七年都是一個人堅強過來的,不屑於別人安慰,也不會安慰心事重重的丈夫她想,男人的事情,自該自己承擔。於是她問:“爺,可要讓人去九爺府上問一聲?兄弟們說說話,什麼大事都能理出頭緒的。”

胤禩心一動,卻是想到另一個人。

於是他回道:“老九那個性子你也知道幾分,他來還得我勸著。再說這幾日,能不走動就不走動吧。”

博爾濟吉特氏轉了轉手帕,有些明白丈夫沒說死的意思。老九性子急不成,那麼換一個性子穩重的就行?

“要不我讓個奴才去隔壁府上跑一趟,看看四哥是不是下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