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沉(3)
夜沉沉(3)
若不是下巴卡在他掌心,我估計這會兒不掉下了也錯位了,我,抬眼看他,那黑黑的眼底有著我從未見過的情緒,“這不合規矩。”我微笑著說。
他看著我,神色倒還平和,隻是翹起的嘴角兒略帶了幾分嘲諷,不說話,慢慢加大了手裏的力氣,我的下巴生生地疼,我扭了扭頭想掙脫,卻發現無論我如何扭動脖子,隻會越來越疼,最後惡狠狠得瞪著他,高聲喊:“知道了,雲毅三王子。”
他臉頰抽動了兩下,緊了緊手,一字一頓地肅聲道:“雲毅,不是雲毅三王子。”
我聽到了自己磨牙的聲音,暗罵這暴躁有病,下巴仿若卡在獵人捕獸器的獵物,越拚死扭動,齒牙越卡進肉裏。
“雲毅。”
從牙縫擠出的聲音,我聽了,頭發都豎起,他卻微微一笑,稍微放鬆了力氣,說:“記住,以後都這樣叫。”
“有病。”我輕喟。
我話音兒還沒落,下巴又是一陣疼,“我沒病。”他強調著。
沒病,也反常到了極點。
他稍微放鬆了些,低頭打量我,“你為什麼叫離歌?”
我扯了扯嘴角兒,隻覺得有必要請教段老太醫,人反常算不算病,怎麼個治法,我不有些不耐煩,隻得耐著性子說:“名字而已,有什麼說法,順口就叫了。”
“那你怎麼不叫狸貓?”
我終究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換太子。”
他背脊硬了硬,“爺老子嫌爺脾氣不好,就賞了個‘允’,希望爺能折腰做人。長大了,要帶兵了,母妃就求了一卦,說爺命中缺水。她又不想違背父王初衷,就在‘允’加了三點。於是,爺就叫雲毅了。”
跟我說這個做什麼?互換嗎?我不禁笑了……
他眼中火光兒一閃,就欲發火,我忙搶先道:“離歌?離歌?離?其實,一點都不晦氣。”好吧,換就換吧。不論他說我‘丫鬟’,是想撇清我跟雲庭的關係,還是怎樣,我都記他一個人情,否則我真無法回答凡若。“離,是我祖上傳下的;歌,則是紀念我娘親,娘親有副好嗓子。爹爹說,他先迷娘親的歌,再迷娘親的人。”而這種迷,是一種迷戀,又是一杯老酒,光是回味就醉了。
“沒想到,離大人還是個情種。這樣說來,離大人退朝離官大可能是隻愛美人。”
我幹幹地笑了笑,還真有這種可能,“不清楚。不過,生下我,娘親就死了。這十幾年來,爹爹把思念煮酒,把回憶下酒。他說,誰都難免離別,不過呢,要想人不離,就除非心先不離。心在,人就在。”
他眼神恍惚了下,“心在,人就在?”我點了點頭,爹爹是這樣說的。其實,我叫離歌,還是與我無淚有關。僧人說,無淚意味非薄情,即情薄。薄情,負人。情薄,被負。而這兩種都叫凡人難以承受。爹爹給我取字“歌”,他說紅塵中,人都要有紅塵事兒,悲痛,麻木,而這都好比一首歌兒,有時需要高歌,有時卻隻能淺吟。爹爹總希望我能堅強,堅強生活下去,無論含笑高歌,還是落寞淺吟,都爭取把一個音符唱完……
我還不太懂,我想,終有一天,我還是能懂。風從遠處送來,一種青草味的清新味兒,蘭溪說,這兩天下人除掉了過季的花草,除了種了時令的花兒,還有數株鴛鴦藤……過了半響兒,他一回頭兒,“叫爺雲毅。”什麼?我瞪大了眼,他眨眨眼,一個打挺就跳起了:“叫爺雲毅,爺賞你了。”
“什麼?”
他眯了眼,“你不聾。”
我深喘了兩下:“你還真醉了?”
他神情一黯,眸間依然帶了抹憊懶:“大哥從宮中帶出的禦酒,爺我一個常人,又怎能不醉?”我點點頭,真是醉了,否則不能說出的這類讓我略略心疼的話來。遠遠一陣人聲傳來,“有點冷了,回吧。”他微微笑了下說。我又點點,向他行了禮,準備退下了。“等等,爺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