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並不是個會對人說出如此狠絕之話的人,他這樣做,完全是因為了解利威爾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性格,要他徹底死了心。

兩人還在學生時代的時候,利威爾大四,讀的正是戰史係,而伊恩是哲學係、法學係、經濟係三修高材生,兩個人在校園裏碰了麵,利威爾那時候也不知哪兒來的眼力,一眼就看出眼前發色妖豔的青年以後會成為帝國強有力的兵刃。

果然,沒幾年後,他們就在戰場上相見。

利威爾大概天生就是不安排理出牌的人,正戰得難分難解你死我活當頭,他喊了一聲,“學弟,你可還記得我啊?”

以後,凡隻要在戰場上近距離對上,利威爾就像頑固不化的唐僧,每每要對伊恩念經,似乎想點化他開竅。

可說來也奇怪了,伊恩這樣一個在思想上放任不羈,開闊豁達之人,卻偏偏對帝國有堅如磐石的忠誠。

利威爾泄氣地嘖了一聲,其實也料到會是這個結果,起身苦笑道:“你到底執著著什麼?”

“你不會懂。”

伊恩不屑和利威爾這種思想無拘無束的人多說,示意林曉和奧德裏奇一起跟上,三人絕塵而去。

伊恩下午有課,林曉也自顧自上晚自習去了。

晚上,兩人同時倒進家門,伊恩顯得非常疲憊,半句話也沒有,林曉中規中矩跟他打了招呼,然後鑽進自己房間溫書去了。

他沒看幾頁書,敲門聲便響起。

擱下書,去把門打開。伊恩還沒有換下白天的衣服,仍是一身斜紋襯衫黑色西褲的打扮,頭發鬆落在肩膀上,眼鏡卸下了,眸子十分剔透澄澈。

林曉問:“元帥?”

伊恩躊躇的樣子,“我能……嗯,我能和你聊一會嗎?”

林曉望著元帥,看不出是否心甘情願,隻是拘謹地點了點頭。

伊恩走進房間坐在牆邊的單人沙發上,習慣性地交疊雙腿。林曉坐回桌子前。

靜了一會,卻不見伊恩開口,林曉便道:“元帥,我們被校長罰明天要去科研室打掃衛生,所以我會回來的晚一點。”

伊恩大概是在專注地想著什麼事,愣愣地點了下頭,終於開口道:“你們怎麼會和馬歇爾教授起衝突?”

他離開學校前,順便去校長那邊了解了下情況。林曉看起來乖巧懂事謹慎,處世早熟,應該是相當規矩的學生,會在課堂上和老師爭執起來,實在是他萬萬沒想到的。

林曉想到既然元帥主動問了這個,不妨再進一步確認?

“元帥,”他喊了一聲後,似乎在努力尋找著合適的語句,表情生澀,慢慢道,“我有一些問題,可以問你嗎?”

伊恩欣喜地眼睛亮了一亮,前幾天一直反映淡漠的林曉忽然表現出對他的一絲關注,這豈不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的前兆?

伊恩遂笑了笑:“有什麼想問我的?”

林曉道:“上一次在要塞的時候,元帥提到羅蘭.杜文的事,元帥對這個人有什麼看法?或者說,對他做的事有什麼看法?”

伊恩莫名皺了下眉頭,不過還是笑了一下,顯出比以前更好的耐心:“這個人,有點難以捉摸。”

林曉表示疑惑。

伊恩侃侃而談道:“怎麼說呢,我以前初步了解他的時候,認為他是個絕對徹底的民主主義守望者,他在帝國呆不下去,這可能是最根本的矛盾。在帝製的領土上怎能容得下反君主集權製者,所以他起兵謀反,最後和帝國決裂。也許先帝不逼他,他還不會那麼做,但是他被剝奪職權軟禁之後,矛盾就激化了。到了那一步,他也別無他選。”

“可是……”伊恩遲疑了一下,臉上露出些微的迷惑,“越是深入去挖掘,反而對他的剖析越模糊。他在帝國之外早構建了屬於他的另一股勢力,早於他登上帝國最高軍事長官之位一百多年。那麼,他打入帝國內部是早有預謀?”

“如果是我的話,假設目的是結束帝製統治,實現民主政權,那麼就幹脆加速帝國權力階級的腐化,這不需要很久,十年乃至二十年足夠,可是他在帝國呆了一百五十多年,並且在任期間大大改善了帝國的法製、經濟、軍事。我們現在能夠持續打那麼多年的仗,全仰賴於他那時候打下了良好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