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秋水望斷卿不顧(下)
叁 秋水望斷卿不顧(下)
心神不寧的辛夷回到房中,玄參雖然已經安定了下來,但是眉間依然帶著憂愁和痛楚,而且堅定地拒絕服藥。辛夷看著他眉宇間的絕望,感覺自己的心就像被刀子剜著一樣痛。她環顧眾人,然後雖然帶著一點躊躇但是依然堅定地說:“奴婢鬥膽……請……請各位大人暫先在門外等候……奴婢有……有辦法讓太子殿下服藥。”
眾人嘩然。眾所周知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固執,她區區一個宮女,哪怕是經常侍奉在太子殿下身邊,這個時候也不是能誇下海口的,當時便有人質疑道:“你有什麼辦法不妨說出來,太子殿下身體不適,若是你有異心,如何救護得了?”
辛夷急道:“奴婢服侍太子殿下已五年有餘,怎敢對太子起相害之心?大人這樣說又是什麼道理?”幾個和辛夷相好的姐妹,這個時候暗中使了幾個顏色,幾個婢女跪在太醫麵前請道:“辛夷姐姐服侍太子殿下多年,其中情誼有目共睹,就連皇後娘娘都對辛夷姐姐讚賞有加,想太子殿下的性格脾性辛夷姐姐定是熟悉的了,若說有什麼良法也未可知。”
“也是不必……若是諸位大人不放心的話,請站開十步,奴婢有話對太子殿下說,但是隻能說與太子殿下一個人聽。”辛夷攏了攏鬢角,如此說著便走到玄參的床前,而眾人見她如此堅決也是半信半疑地退開。
辛夷溫柔地抓著玄參的手,俯在他的耳邊悄聲說道:“有人托奴婢帶一句話,那人說隻能說與殿下聽——木蓮在江口村。如果想去找她的話,就快點好起來。”這句話說得那麼輕,輕得就像一片羽毛,但在玄參聽來簡直就是一記重錘狠狠地敲在他的傷口上,讓他的心汩汩流出血來。
“你……你說什麼?”玄參反手抓住辛夷的細弱的胳膊,他瞪圓了眼睛,眼裏帶著空洞的絕望中不可思議而驚奇的神色。他的力氣很大,辛夷吃痛,不由得流下淚來。辛夷咬著唇,卻是不肯再說第二遍。
他幹裂的嘴唇,他蒼白的麵容,離她是那麼的近,但是他的表情不是溫情款款,而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想要吃了她一般的可怕表情。她的手被他緊緊攥著,他似乎沒有覺得那是她的手,他用力地攥著仿佛要把她的骨頭碾碎一樣。“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玄參幾乎是吼出聲來,旁人從未見過如此失態的太子殿下,各人驚慌失措,一時間屋裏所有人跪了下來,嘴裏呼著“太子殿下息怒”。
“奴婢……奴婢隻說一次……吃不吃藥,全憑太子殿下的意思。”辛夷不肯呼痛,隻是狠狠地咬著自己的嘴唇,直到流出血來。看見她唇上的一抹鮮紅,他似乎稍微冷靜了下來,鬆開了辛夷的手。
“如你騙我,便按欺君之罪論處。”他放開辛夷,眼神裏的冷然讓辛夷不由得從心底裏升起一種寒意。
“備馬。今晚我要去江口村。”玄參冷冷下令道,辛夷從來沒有看見這樣的太子殿下。一直以來他都是溫文爾雅的,一直他都是溫柔的,可是他今天卻為了一句和那個叫木蓮的女子有關的話,甚至不惜把她置於死地!她的心碎成了齏粉,她已經不知道自己魂在何處,她的心也許已經傷得麻木了吧,也許已經沒有感覺了吧,但是疼痛,卻還是鋪天蓋地地襲來,從她被他攥住的手腕到她的心房,到她的靈魂的最深處。
“太子殿下的身體不適宜出城……”
“閉嘴!我說今晚我要去江口村!而且,誰也不要跟來!”玄參怒喝著打斷了太醫的話,老太醫被嚇得一顫,連忙跪在地上磕頭不迭。
一時間屋內無人敢作聲,所有人都伏在地上瑟瑟發抖,心中暗自疑惑辛夷到底跟玄參說了什麼。“還在幹什麼?去備馬啊!”玄參瞥了眾人一眼,怒道。他的聲音猶是嘶啞的,麵色潮紅,一看就是帶病之人。眾人立即退了出去,唯恐這宛如得了失心瘋一般的太子一個想不開把他們的腦袋直接卸了。
眾人退盡,屋裏隻剩下玄參和辛夷。玄參闔上眼,感覺頭痛欲裂。一天一夜的高燒帶來無數的夢魘,他夢見他心愛的那個白衣少女,在蓮花池畔靜靜地坐著,蓮花盛放卻比不上她的絕美容顏。她那麼安靜,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樣不屬於人間,好像他一出口就會打破這種寧靜就會煙消雲散一般。她淡淡地望著他,眼中沒有半點風月之情,眼光就像天際一抹飄忽的雲,而他一瞬間感到揪心的恐慌,忽然間整個世界像被撕裂一般,她和漫天的蓮花就這麼一起湮沒,變成無邊無際的可怕黑暗。他在夢中大喊大叫,可是那個他心愛的少女就像一縷輕煙就此不見,一直到她消失,她都是用那種雲淡風輕的眼神注視著他。那種愛到沒有著落的撕心裂肺的痛苦讓他幾欲死去,他在夢中無數次地呼喚她的名字,她卻不再出現。他亦夢見轉身而去的她,他仿佛被定住了一樣無法追上去,他的喉嚨像堵住了一般吐不出她的名字,他看見青麵獠牙的無常鬼架著她離開但是他卻無能為力,而她,也似沒有絲毫留戀一般,沒有回過一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