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錯使金風逢玉露(下)
柒 錯使金風逢玉露(下)
子苓看著這樣的見愁卻隻是不知如何是好,心中輕微的疼痛讓她氣悶。見愁低吟著那句“縱是獨活也寂寞”時,她竟也怔忡不能自已。
“見愁……公子?”無言以對,隻好輕聲喚他的名字。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定是憶起了傷心往事,子苓悔著自己莽撞地說那些話,卻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啊……”見愁忽然回過神來,臉上的憂鬱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彎彎的唇線勾起的邪魅微笑,帶著點痞子氣的挑逗意味,“沒什麼。子苓姑娘請別見怪。”
那表情轉瞬間的切換如同換掉的臉譜,那哀傷的表情丟在一邊好像從未出現,波瀾不驚的眼中好像起過浪花,但是現在所有的卻是駭人的平靜。子苓畏懼這種把感情掩埋在一片虛無之中的眼神,但是她又是好奇的,她想知道他的眼中到底藏著什麼。她並不是一個喜歡窺探別人秘密的人,可在這個時候她卻有著出乎意料的好奇心,也許是因為與見愁的第一次相見時他的眼神已經深深射進了她的心底,他的英俊容貌和他的風流倜儻,他眼中的深藏不露和唇角一抹似有似無又好像嘲笑一切的高傲笑容,那麼不同於其他的人,讓她禁不住多看了兩眼。
眉梢眼角,留駐的眼光,恰是那,金風逢玉露。
他是她醒過來之後見到的第一個讓她移不開眼的耀眼的人,那個時候他玉樹臨風地往那裏一立,嘴裏半是隨意半是認真地誇讚著:“姑娘的身手可俊得很哪。”
那過於出眾的容貌和那不凡的氣質,讓她有了片刻的分神。那個時候他笑著搖扇,落英繽紛之中衣袂飄飄,讓他宛如仙人。她在看見他的那一刹那怔住,他是她醒來之後見到的最英俊也是最美貌的男子,並非芳心暗許,但那暗中的留意總是有的。
“那麼,輪到在下來講故事咯?”見愁一笑,好像笑盡了之前所有的不快和哀傷,恍惚間子苓倒覺得自己才是那個憂傷的人。
“子苓的故事……實在太過短暫,見愁公子若是不講,也是無礙。”子苓見見愁並無為難自己之意,想來他與自己從不相識,況且自己失憶之後遭遇的事情,本就無甚好說,若以這簡單半月的日子換見愁的過往,她也怕承受不起。
“子苓姑娘的故事雖然隻有十餘日,卻是娓娓道來,在下聽得入神,怎有占了這個便宜之理?”見愁的唇角露著些微的戲謔,這種半是認真半是玩笑的口吻讓子苓莫名有些發急。她一向是淡然處世,即使失去記憶之後也是如此,可見愁這帶著點玩世不恭的氣質卻牽動著她的心緒,她覺得自己的心湖被見愁的笑容勾起了點點漣漪。
“公子客氣了。”子苓亦微笑,她不知道心中這一點點漣漪是福是禍,她隻知道,這個帶著邪邪微笑的男子在她身邊的時候,便是晴好。
“我是個孤兒。”見愁也沒有過多的開場白,卻也不像是再給子苓講自己的事,倒像是自言自語。他的微笑收起,嚴肅的表情仿佛是在回憶和思考過去的事情。
“很小的時候我就沒了爹娘,我跟著一個老賊學習怎麼偷東西,然後我就跟著那個老賊靠偷東西過日子,人家當我是小孩,也不防我,所以我也屢次得手。直到有一天……有一天我被人追打,我抓著一個陌生的男孩子喊他哥哥,然後那個陌生的男孩子就真的帶著我跑了……他是個很木訥的沉默的人,我對他很好奇,我想知道他為什麼總是不說話,我也想知道為什麼他什麼也不問就肯帶著我逃跑……從那個時候起我就離開了那個老賊,跟著那個男孩子,就因為他肯一句話都不問就帶著我跑。”見愁聲音漸漸輕下去,說到這裏的時候他的眼中含著難以名狀的溫柔,子苓一時看得癡了。
“我喊他哥哥……他一直……一直對我很好。那個時候他夏天幫我閃涼驅趕蚊子,有時整晚都不睡覺,冬天的時候也會幫我暖被……有了吃的呢,他永遠吃的比我少,我們那個時候風餐露宿,都是他去乞討。有次我生了病,他背著我去看醫生,錢不夠醫生不給看,他就一句話不說隻是跪在醫生麵前抱著他的腿不放手……他一直都是這麼……不善言辭的。”見愁喘了一口氣繼續說著,眼睛裏好像有淚,卻又好像沒有,“我後來才知道,哥哥是答應了幫那醫生幹活那醫生才肯給我看病,不過是傷寒,那大夫看我們小孩子沒什麼錢賺,就狠狠地壓迫我們。那是寒冬臘月,哥哥那麼個小孩子那大夫竟然要他上山劈柴火……”
“人道是醫者父母心,那大夫竟如此自私自利,有違醫德。”子苓聽著見愁過去的悲傷往事,不由得心中傷痛,插言不平道。
“都是過去的事了。”見愁仍是帶著點點笑意,隻是泛著苦澀,眼中閃爍著痛苦而掙紮的光芒,“哥哥他從來不叫苦,但是我知道……肯定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