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叁 盛筵雪劍鴻鵠誌(上)
拾叁 盛筵雪劍鴻鵠誌(上)
“芫兒,給鷹公子奉茶。”平平淡淡的嗓音,清泉般叮咚,白芨不卑不亢地引著鷹不泊和落葵二人坐下。鷹不泊環顧四周,略顯簡陋甚至徒有四壁的客堂中擺了一方沉香木桌,顏色深黑內斂,和周遭格格不入。旁邊放著兩張藤椅,看起來已經有些年歲,光是看著就能想到坐上去的吱呀。落葵和鷹不泊二人坐了,白芨卻隻是站著。落葵有些不安,畢竟白芨身為主人,而鷹不泊則是毫不介懷,倒是坐得理直氣壯,看白芨神態也是不以為忤。
不如說,她整個人都是平淡的,淡得虛無飄渺。
一個素色衣衫的小道姑端了茶進來,想必便是白芨方才所喚的芫兒。隻見她姿色平平,塌塌的鼻梁旁點綴著幾顆雀斑,有點膽怯和畏懼地施了一禮,又看了白芨一眼,就好像擔心自己做得不好被白芨責罵一般,而白芨毫不理會。鷹不泊抬眼端詳了那芫兒一下,鋒利的眼神嚇得芫兒幾乎把手中的茶盤打翻。
“下去。”白芨依然闔目,淡然囑咐道。芫兒誠惶誠恐地退了下去,猶自因鷹不泊的眼神心驚不已。
“鷹公子不妨開門見山吧。”見芫兒去得遠了,白芨緩緩轉向鷹不泊道。
鷹不泊嘿嘿冷笑:“此番造訪,所為何事白道長應該比我更清楚吧。”落葵看見鷹不泊的冷笑不禁背後惡寒,隻是捧著手中的茶杯小口抿著,不敢直視鷹不泊的咄咄逼人的鋒芒。
“……白芨已經和白家脫了幹係。”白芨的眼皮微動,如風過拂柳,“鷹公子請回吧。”
“道長何苦守著這樣一個破道觀呢?”鷹不泊譏笑著,骨節分明的大手在沉香木上敲了兩回。他骨節泛白落葵看得分明,讓她生起害怕的情緒,她知道他是生氣了。
“沉香觀雖不起眼,但還輪不到鷹公子這般人評頭論足。”白芨淡淡的語音中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如果鷹公子隻是來說這些話的話,那麼恕白芨不能遠送。”
“哈。”鷹不泊運氣於掌,直想把那珍稀名貴的沉香木桌劈成兩半,落葵見情狀不對,忙插言道:“鷹……公子……”
啪!鷹不泊一掌拍在落葵的臉上,他手勁極大,落葵登時連人帶椅重重摔在地上,臉頰紅腫一片,五指印記高高墳起。鷹不泊這一下打得她頭暈眼花涕泗橫流,口中也湧出鮮血,她勉強在地上支起身子,委屈地看著鷹不泊。
“想勸我?你還沒這個資格。”鷹不泊臉上掛了猙獰,毫無憐惜之意,看起來他的確是氣得急了。落葵隻是蜷在地上撫著臉上的傷,哀哀地想著自己不該在這個時候招惹鷹不泊。她不知道他和白芨之間有什麼秘密和過節,他的事他從來不會和她說,但是看今日劍拔弩張的氣勢,實在是非同尋常。而她一向知道鷹不泊乖張暴戾的性情,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開口勸和,卻白白挨了一巴掌。
白芨看都不看倒在地上的落葵,神色間全是事不關己的淡漠。
“白芨,如果你不想白蘇明天就死的話,今天就跟我走。”鷹不泊轉向白芨,眯起一雙吊眼,聲色俱厲地威脅道,“明天,我可有一位重要的客人呢。”
白蘇這兩個字讓白芨忽的微微睜開了眼,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用仇恨的眼光瞪著鷹不泊。屋中的三個人都沉默著,白芨怒視著鷹不泊,鷹不泊亦坦然回視,帶著市井無賴般的無所畏懼。鷹不泊滿意地看著白芨的反應,果然提到白蘇,她的反應就像被刺了一刀一般激烈。
為了情而離開凡塵擾擾,終於隻是逃避而不是徹底的割舍。
“鷹不泊,你無恥!”白芨已沒有了初見時的那份冷漠,她的眼中儼然是怒火熊熊。
鷹不泊得意地笑了:“我本來就很無恥。”
“卑鄙小人!無恥之徒!為什麼你要對付蘇兒!他做錯了什麼!”白芨渾身顫抖,看著眼前虛偽惡毒的藍衣男子,心中縱然想把他千刀萬剮,也依舊知道現在的狀況是她受製於他。
“你和我走,我不會為難白公子。如果你不聽我的話呢,你就……”鷹不泊玩味地看著幾乎失控的白芨道,“……永遠別想見到你弟弟了。”
白芨緊緊咬著下唇,一直咬到殷紅的鮮血順著她白皙的下頜流下,過了許久,她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重又闔眼道:“好,我隨你去便是。”
再怎麼千方百計想要逃離宿命,也不過是逃避罷了,命運的網一向是疏而不漏地牢牢地網羅著,恪盡職守,永掙不脫。
“怎麼會這樣!”子苓聽罷決明委婉而吞吞吐吐的敘述,她感覺自己全身冰涼,緊接著是一陣陣止不住的顫抖。子苓、見愁、蓯蓉、決明四人此夜無處可去,隻是坐在已經燒成一片焦土的見愁原宅的院落中細述分別後過往。子苓萬萬想不到,那些追殺她的人竟會如此狠毒,對孱弱的老人下毒手,想到這裏她義憤填膺,幾欲昏厥過去。
“那個人說你死了,我和蓉兒都……都不信……幸而老天有眼……小姐你還活著……我們還能相見真是……真是太好了……”男兒有淚不輕彈,而此刻決明已是淚流滿麵,一半因重敘父母身死而悲憤,一半是重見子苓後的激動。子苓聽見他如此說,霍地起身就要給決明跪下,決明和蓯蓉見狀大驚,連忙攔住:“小姐,小姐,你這又是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