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伍 身後將士三千塚（下）
叁拾伍 身後將士三千塚（下）
煙花三月的末尾，正是百花盛放一片姹紫嫣紅，卻平白被戰爭染上了鮮紅的色澤。
洛國的再一次進攻是在木筆和玄參預料之中，卻無力抵擋。
這一次因為玄參在決斷上的多次猶豫不決而導致玄國的節節敗退，玄國中的四將也有了不同程度的不滿和分歧。玄參亦是明白自己的弱處，論及修身治國平天下他雖然可以滿腹經綸，卻做不到拋開紙上談兵的痛腳。
木筆接連又一次失去了兩個女兒，得而複失的痛苦很快和即將國破的悲愴相疊加，令他焦頭爛額。
麵對洛國的一次又一次衝擊，他已感覺力不從心。
龍的力量已經沒有辦法隨心所欲地喚出，能使用的術法越來越少，他感覺自己好像被時間慢慢凍結，作為人的形態而存在的自己已經時日無多。
老皇帝給他的最後一個命令是保護玄參，這種近乎犯規的約定讓他多留了月餘，而現在即使是上天也不能容他繼續守護這片土地嗎？
對麵還有著虎視眈眈的螭龍和蟠龍，以一己之力決計無法對抗，木蓮和木藍一個失蹤，一個叛家，蒼龍宗後繼無人。
果然是，天要亡我。
心中苦澀難當，卻還是對洶湧而來的洛國大軍操戈相向。
既然無法守護這最後的約定，至少讓我在約定中戰死吧。
“將軍！木將軍！北麵的大門已經被敵軍攻破了！”慌忙前來的傳令兵身上插著箭羽，一跤摔在地上，已然是累得脫力。
木筆凝望著遙遠的北麵，心中不勝悲涼。
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
這是他和他的生死之交共同打下的天地，共同創造的茂州城，如今就這麼如殘花敗柳一般不堪一擊，仿佛隨時都會坍塌一樣。
曾經他們描繪過多少盛世圖景，多少安居樂業的美好，在此刻戰火遍地生靈塗炭的視野中，就像一場遙不可及的幻夢。
人生有多少個三十年足夠輝煌，而陪他木筆風雨同舟數十載的那個人啊，從小小的諸侯王到萬人之上的帝王，一生從未虛度。
木筆仿佛聽見了風中回蕩的過往，那個時候他們還年輕又熱血，一壺酒一匹馬一柄劍馳騁天下，豪情壯誌。
感覺到自己的手臂漸漸變得僵硬，他明白自己離真正的化龍不遠了。
“撤退……”木筆咬著牙，艱難地做出了決定。
茂州是他們的家，是他們共同的夢想，就這麼，碎了一地的繁華。
“保護皇上！從南麵撤退到薊州！”木筆高呼著，縱馬向皇宮內退去。
無論如何都要保住皇室的血脈！
即使自己已經沒有任何特別的能力，即使自己和凡人別無二致，他也要守護小皇帝一直到他的肉身徹底死亡。
玄參望著漸漸遠去的皇宮，心中亦是淒涼難當。
他從小在宮中長大，雖然飽讀詩書卻不曾見過真正的戰爭，他並不知道戰爭是何等殘酷的存在。即便是用語言描述一千次也難抵親眼所見一次所能給他的衝擊。屍橫遍野，血染野草，分不清那是誰的屍體身首異處，更分不清身上的血是敵還是我，平息後的戰場上斷劍和箭鏃滿地都是，其中還不乏沒有逃走的百姓，玄參呆呆地看著沿路的屍體，不覺心中震撼異常。
這是他要守護的百姓，這是他要保護的國土，他的國家，已經被淩辱得不成模樣。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想過驅車回轉去麵對洛國的勢如破竹，他是大玄的皇帝，他的百姓替他流血替他遭殃，無數的將士死在他的身後，而他卻一味逃竄。
所謂皇帝，也不過是用鮮血和屍體鋪路，走向勝利或者滅亡。
其實比任何人都要像個懦夫呢。
忍不住回頭去望狼煙陣陣的皇宮，多少亭台樓宇琉璃軒榭，終作一場空，甚至讓他有些懷疑，自己曾經所擁有的是不是真實的。
感覺到自己被人輕輕地抱住，正是辛夷，突如其來的溫柔令他無所適從。
“沒事的……一定會好的……天佑大玄……”辛夷強忍著淚水說道，不知道是在安慰玄參還是在安慰自己。
玄參伸手抱住辛夷，她是現在唯一能令他感到安心的依靠。
他甚至於無心去想子苓的下落，看著洛國長驅直入的霸道，他便明白，要不是子苓選擇了和他們同流合汙就是已經死了。
帶著些比較珍貴的家當，匆匆駕了馬車，在澤蘭的護衛下一路南下，他不敢問到了南邊的薊州之後應該怎麼辦，像個提線木偶一樣聽從著這些老將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