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玖 竹影斑斕龍女淚（中）
叁拾玖 竹影斑斕龍女淚（中）
“蒼術……”木筆咀嚼著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裏聽到過。
幸而木筆的記性還算不得太差，電光石火間他猛地定定地望著匍匐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一般蹲下身去細細察看對方的容貌。
腫脹流血的眼眶中是充血的一雙瞳子，卻帶著依稀可辨的孤介氣息，和那個時候跟在子苓身邊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你……”木筆有些艱難地開口，“是那個時候幫我的人？”
那個混亂之中被自己遺忘了的名字，那個混亂之後就再也尋不到的人，就在自己麵前啊。
蒼術聽見木筆的話，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不想讓和她有關的任何人，知道他現在這般田地，這般落拓模樣。
木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隻感覺心中亂糟糟的。
眼前的男人是殺害了先皇的賊黨的部下，又是犯了欺君之罪在後宮之中隱藏身份的居心叵測之人，按理來說罪不容誅。
然而他卻無法忽視這個男人曾經救過他一命的事實。
他能做的就隻有減免他的痛苦讓他快點死去這一件事吧，依著皇上的性格，這個人是非死不可的。
如果皇上的眼裏這個人非死不可，他木筆也沒有辦法保住他。
默默地抽出腰間長刀，他歎息道：“這人對我有相救之恩，我不忍讓他受淩遲之苦，這就給他一個痛快吧。”
看著男人身上斑駁的傷痕和遭受了淩辱的痕跡他總是不忍，聽得那呼吸愈發變得微弱和艱難，木筆知道定是刺傷了肺，再耽擱下去隻是徒增對方的痛苦，是以舉起了刀。
幾乎就是一瞬間的事情，決明瘋了一般撲到木筆的腳前，抱住他的腿淚流滿麵道：“將軍！將軍！求您不要殺他！求您救救他！看在他救過您的份上，不要殺他！”
蓯蓉聽見決明的聲嘶力竭，也是撲通一聲跪下來，泣不成聲的模樣讓木筆有些為難。
“你們這是幹什麼？”木筆不解地問道，隨即又想起隻怕是這兩個孩子是害怕殺人，便寬慰道：“這人犯下的罪過實在不容赦免，眼下他也快死了，不如一刀給他一個痛快，你倆若是害怕，便轉過頭去好了。”
“若是不看在他救了您的份上……能不能看在皇後娘娘的份上呢……他……他是為了皇後娘娘才變成這樣的啊……”決明緊緊攥著木筆的褲腿，沒有一點要鬆手的意思，仰頭乞求道。
“什麼意思？”木筆驚問，“和蓮兒有什麼關係？”
“別……別……說……”聽見皇後這個詞，地上已經半死不活的人似乎有了點反應，艱難地掙紮著，似乎很是不安的樣子，從嘴裏吐出幾個字，就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氣一般說不出話來。
不能讓他知道……
更不能讓她知道……
若是讓她知道他這個樣子，她會內疚的……她那麼善良，他不要她背負著他的陰影過以後的生活。
“皇後娘娘受傷以後一直是他在照顧著……為了給娘娘求藥他一路叩頭上山，知道宮裏有什麼千年雪蓮他才進宮來的……他知道自己來了就會死但是他還是來了……將軍……他對皇後娘娘是怎樣的決明看在眼裏……”
“快住口。”木筆緊緊皺著眉頭，別開眼去。
眼下這麼多人對淨蓮皇後在宮外的那些日子諱莫如深，誰知道她一直和一個男人在一起，若是讓皇上知道，別說這個人，就是蓮兒的性命能不能保住都難說，可是眼下決明似乎是缺了根筋一般把這些話竹筒倒豆子一樣和盤托出，倒讓木筆尷尬非常。
不由地去看地上受傷甚重的男人，他心裏一陣恍然。
——有什麼人會把你看做整個世界。
——有什麼人會為了你連自己的生命都不珍惜。
——有什麼人會愛你愛到癡癡狂狂和一個傻瓜並無分別。
蓮兒，為什麼你總是會找到最艱難的答案？
殺了他去換蓮兒的契約嗎？這樣值得嗎？
蓮兒她又是否願意呢？
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如果能夠親眼看著自己的女兒做出一生之中最重要的選擇，那是何等的幸運啊。
“想見她嗎？”鬼使神差地，木筆蹲下身去，輕聲問著蒼術。
死灰一樣的眼中好像閃過一絲光亮，卻很快熄滅：“不……不要……”
“你愛她嗎？”木筆的語氣很平淡，就好像問著一個無關的問題。
“……”蒼術沉默著，隻聽得到他緩慢而艱辛地喘息著，這段沉默久到木筆甚至覺得他不會回答了。
然而最後還是等到了預料之中的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