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時節,晚萊山莊自上至下都是一派喜氣,不為別的,就為蘇念辰與慕容千晴訂親一事。
訂親儀式舉行當日,我天未亮就偷偷出了門,乘船渡江,到鎮子裏晃蕩去。
這一日並未逢集市,鎮上人煙稀少,顯得有幾分空曠,我信步在街道上閑逛,左觀右顧,卻是一事一物都不能進我眼裏。
興許是傷心的時間長了,漸漸的,這份傷心也就開始變淺變淡,不若前些日子那麼張狂。隻是心裏還是空落落的,無處排遣。
就這樣漫無目的地一路行來,等回過神時,我才發現自己竟來到了鎮東頭小山的半山腰上,眼前隻剩了一條羊腸小道,道路的盡頭是一座小小的土地廟,簷角在綠油油的樹葉叢中若隱若現。
我來到土地廟門前站定,見廟堂破敗蕭條,廟內的土地公泥像也是積塵已久、彩漆斑駁。
山中寂靜,僅聞鬆濤陣陣,鳥雀啼鳴。微風輕拂,我心中無比寧靜。
我倚著廟門坐下,放鬆身體,眼望著虛空,就這樣發起了呆。
這一呆就呆到了月上中天,眼見墨色越來越濃,我卻絲毫沒有下山返程的念頭,隻想著:若是能在這樣寧靜舒心的地方發一輩子呆,似乎也不錯。
有那麼一刻,我忘記了蘇念辰,忘記了晚萊山莊,忘記了自己,隻想隨清風明月而去。
夜色最濃、月光最亮的時候,山腳處傳來人馬喧嘩之聲,打斷了我的冥思。我直起身子,手扶著門想站起來,卻費了老大的功夫:原來我保持同一個姿勢坐了一整天,站起來時腿腳血脈不通,酸麻無力。
正在我一手扶腰一手捶腿的時候,得得蹄聲如一連串驚雷般響起,並且越來越近,我不禁轉頭去看,隻見一匹棗紅色駿馬沿羊腸小道直朝土地廟衝了過來,及至近前,馬背上的騎手猛然一拉韁繩,駿馬前蹄騰空,嘶鳴著止住了腳步。
馬兒還未停穩,那騎手已縱身躍下馬背,幾步趕到我麵前,猛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月光如此明亮,我早看清那是蘇念辰。
他麵色如冰,眉頭緊皺,澄澈的眼中滿是怒氣,喝道:“你躲在這裏幹什麼?!”
我手腕被他握得生疼,死命往回拽卻拽不動,心裏不自覺地湧上一股怨氣,幹脆也冷著臉看他:“我不過出來玩玩,怎麼就稱得上躲了?我躲什麼?有什麼東西需要讓我躲的?”
蘇念辰似是沒料到我會用這樣的口氣對他說話,微微愣了片刻,我趁機抽回手腕,低頭看時,白色的皮膚上赫然四個深紅色的指痕。
我看著不遠處閃動的數點火光,知道家丁們舉著火把上山尋我來了,於是甩甩手,大步朝山下走去。
沒走兩步就被蘇念辰一把拉住,他用力往後一扯,倒把我扯得後退好幾步,幾乎叫我站不住腳,我怒道:“你幹什麼!”
他牢牢捏住我胳膊,臉上神色複雜,口氣愈發嚴厲:“山莊裏的規矩你是不知道嗎?什麼時候準你連個招呼都不打就偷偷溜出來的?什麼時候準你三更半夜還不歸家在這荒山野嶺晃蕩的?!”
他一臉義正詞嚴,倒叫我怒極反笑:“你對莊裏的規矩倒是比我清楚,你厲害呀!我在山莊裏住了十幾年,倒沒有你這個才來兩三年的人懂規矩了!我壞我的規矩,幹你什麼事?就算要罰,也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蘇念辰大怒:“我是你哥哥!我當然可以教訓你!”
他這一聲大喝聲震山林,宿鳥紛紛受驚,嘰喳著群群飛起,夜風微涼,送來的全是回音,在我耳邊不斷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