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冰雲立在龐斑身畔,凝視著夜空中接近完美無缺的圓月。方夜羽和楞嚴站得遠遠的,生怕打擾了他們。

她的清姿麗色中,凝結著深深的哀愁。就是這一抹愁容,讓她比師妹秦夢瑤更像言靜庵。

每個修習靜齋心法的女弟子最終都會具有一種相似的超凡脫俗氣質,每個人都像是靜齋初祖“地尼”的化身。她不知道修習它是好是壞,但她喜歡言靜庵,喜歡慈航靜齋。八歲之前,她一直專心劍道,從未想過未來還會有其他可能。

一個令她痛苦不堪,欲舍難分的可能。

馬上要到今年的中秋了,她已陪龐斑度過了十個中秋,已十年沒有見過言靜庵。

龐斑忽然道:“天亮之後,我會啟程去找浪翻雲,和他完成那場宿命的決鬥。上天注定我和他之間隻有一人能夠活下去,冰雲,你希望我們誰能得勝呢?”

靳冰雲美眸中掠過一陣惹人憐惜的迷惘,問道:“你是否已殺死了風行烈?”

這是他們師徒會麵以來,她對龐斑說的第一句話。

龐斑有點愕然道:“冰雲何出此言?”

巨大的痛苦幾乎將靳冰雲吞沒,讓她幾乎沒辦法把話說下去,但她仍堅持著說完:“爐鼎不死,魔種難竟全功,你又怎麼會在這種情況下去挑戰浪翻雲?所以,我要知道,你是不是已殺死了風行烈?”

龐斑麵容轉冷,終於冷哼一聲道:“沒有,你放心吧,他活得不知有多麼自在逍遙。”

靳冰雲微微一震,輕聲道:“難道雙仆竟然失手了?”

龐斑冷冷道:“不但雙仆失手了,連解語搖枝他們也失手了。”

靳冰雲失聲叫道:“怎會如此!”

這並不是說她希望龐斑殺死風行烈,而是因為此事與她關係太大,不問也不成。她忍耐著撕心裂肺的愧疚,欺騙了這白道中彗星般崛起的青年高手,幫助龐斑修煉當世無敵的魔功,既是因為她愛上了龐斑,心甘情願幫他闖過情關,也是言靜庵和龐斑在二十多年前有過一個約定。

她就是龐斑提出的約定條件。

龐斑發現爐鼎未死之後,立即拋下她,前去解決這件事。她痛苦萬分,卻什麼都做不了,從知道龐斑遣黑白雙仆去追殺風行烈起,她就沒再打探過他的消息。

風行烈必須要死,早一天晚一天都是一樣,即使她出口求情,龐斑又怎會因她而放棄?

“道心種魔”本就是從來沒有人走過的險路,龐斑不是神仙,當然有失敗的可能。如果現在告訴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場空,風行烈沒有死,龐斑的道心種魔**也沒有練成,那她真的不知道應該如何麵對以後的日子。

這樣的事情,她是絕無可能做第二次的了。

龐斑向旁看了一眼,方夜羽心領神會,走上前來道:“風行烈身旁有個神秘人物護送,我們懷疑他是八派聯盟培養出的種子高手,在江湖上有‘醫仙’之稱。此人十分年輕,但武功非凡,已臻先天之境,花護法他們四人圍攻他一人,也沒能從他手上討到多少便宜。花護法和強老師更是重傷而歸,這人也受了不輕的傷。”

“不過,師尊讓夜羽不要再去追蹤風行烈,給他療傷的機會。”

龐斑眼中閃著愉快的光芒,輕歎道:“冰雲明白了嗎?中土果然能人輩出,此番東來,收獲隻怕比我想象的還要大一些。”

靳冰雲心底一片空茫,不知是悲是喜,冷冷道:“那你打算怎樣?”

龐斑淡然道:“冰雲你最好期盼浪翻雲得勝,若活下來的人是我龐斑,我會首先找上風行烈身邊的人,試一試他的深淺。然後黑道白道一路挑戰過去,瞧瞧靜庵為中原武林爭取了二十年時間,他們培養出了怎樣的人才。”

沒有人比靳冰雲更明白龐斑取勝的後果,那將導致重演當年的悲劇局麵。赤尊信逃了,乾羅也逃了,浪翻雲被譽為唯一有可能對抗龐斑的人,他若敗給龐斑,方夜羽的大計將會一馬平川,無人可阻。龐斑的確無心親自參與爭霸天下的遊戲,但隻要他勝了,參不參與都不重要。

靳冰雲對此一句話都沒有說。她隻是龐斑退隱二十年的交易籌碼,她能做的事情都已做完了。

言靜庵盡了力,她也盡了力。

她忽然想,那個從未謀麵,被言靜庵親手教導出來克製龐斑的師妹,會是什麼樣子?她是否知道她還有一個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