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他終於露出疲憊的神態,不再是那副永遠精力飽滿,成竹在胸的模樣。
風行烈對他從無好感,此時隱約感受到他內心的種種複雜情緒,有失落,有憤怒,有傷感,唯獨沒有喜悅,不由有點同情,誠懇道:“在下願意擔保,無論是怒蛟幫,還是我的師門,還是任何一個和我們聚在一起的幫派,都沒有非要和朝廷作對的意思。”
朱元璋笑了笑,道:“朕相信卿家的話。隻不過,如果朕向你們動手,你們也會竭力反抗,不肯乖乖順從,是不是?”
風行烈沉聲道:“這是自然。”
大部分人都知道,朱元璋要的不過是服從和效忠,唯恐有脫出他控製的勢力。自上官飛起,怒蛟幫便成為他的心病,讓他做夢也恨不得能立即全殲怒蛟島上的人。他很清楚,正是這種殘酷的性格特質,讓言靜庵、紀惜惜等人永遠不會對他動心。
但他天生如此,亦不會為任何人改變。
同時,他又控製不住地想,言靜庵和紀惜惜已經逝去,若再失去憐秀秀和陳貴妃,人生更有何趣味可言?
他已經老了,雖然軟禁陳貴妃,監視恭夫人,又決定在慶典之後,馬上以最殘酷的手段把她們處死,可他也懷疑自己到時會下不了手。
還有那些身處京城的最重要的江湖人物,難道真要與他們拚個魚死網破?
他神思一陣恍惚,原本堅定的想法忽然又有所動搖。
慕典雲皺眉道:“皇上,不如讓我看看你的脈象?”
朱元璋仿佛從一場噩夢中驚醒,長出了一口氣,笑道:“不必了,有老公公在,普通的小病小痛一樣手到病除。明日憐秀秀於內皇城的戲棚獻藝,所有王公大臣齊聚一堂,你們若想來,但來無妨,找月兒或燕王作伴均可以。朕還想見見戚長征,他要是有興趣,也可以一起。”
大壽慶典第一天,必是血雨腥風的開端。
戲棚裏有文臣武將,等同有從屬於不同派別的各大勢力,更何況燕王、允炆和恭夫人都要出席。如今之計,自然身在局中較為方便。便是朱元璋不說,燕王也會想辦法把和他已經非常投契的戚長征帶進來。
是以慕典雲不僅沒有拒絕,反而以難以見到的致謝態度道:“恭敬不如從命,謝主隆恩。”
朱元璋哈哈一笑,起身從多寶格中取出一隻金杯,放在案上,道:“知道這是什麼嗎?”
金杯精致絕倫,一見便知是珍奇寶物。慕典雲凝視半晌,一笑道:“可惜範良極不在,這應該就是皇上的心愛之物,九龍掩月杯。”
朱元璋淡然道:“正是,進入珍寶閣的人果然是那老賊頭。你既然是天下有數神醫,告訴朕,這金杯有哪裏不對?”
慕典雲臉上露出了然神色,將金杯接到手中,細細查看。
以肉眼觀察,不見任何異狀,但用金針一探,立刻覺察到杯底材質有異。那裏塗有一層薄薄的膠質,無色無味,極為隱秘。要不是朱元璋提前說明,他也很難看出其中凶險。
他以金針將膠挑起,示意這就是“不對”之處。
朱元璋笑道:“朕擬定祭天之後,以此杯飲酒,不難想象,如果朕真把杯中酒喝了下去,單玉如該是何等高興。隻可惜……九龍杯收藏於密室中,能碰到它的人寥寥無幾,允炆實在太令朕失望了!”
風行烈一陣心驚。
陳貴妃毒害朱元璋,還可用妖女二字搪塞過去。但朱元璋對允炆多方維護,偏心到鬼王察覺不對的地步,允炆竟當真狠心下毒。
朱元璋盯著金杯,不勝鬱卒地歎了口氣,道:“朕說這麼多,隻是為了讓你們相信,朕絕不會輸給單玉如。朕累了,兩位卿家退下吧。”
慕典雲心知浪翻雲和秦夢瑤均已進入皇城,懇切道:“我們還有一個請求,想到盤龍山的南山小村一行。”
朱元璋臉色頓時一沉,冷冷道:“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