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2 / 2)

燕王何嚐不想當個名正言順的太子,但他沒有別的選擇。

朱元璋的臉色陰沉起來,良久方道:“秀秀要出場了,卿家安心看戲吧。”

憐秀秀的壓軸大戲是“才子戲佳人”,講的是佳人在佛像前歎息年華虛度,未能遇上如意郎君,結果被躲在佛座旁的才子和書童聽到的故事。唱完這一曲,慶典便告結束,朱元璋等人會返回內宮,準備祭天大典,而浪翻雲也會帶走憐秀秀。

開場喧天的鑼鼓聲散去,憐秀秀展開玉喉,唱道:“笙歌散盡遊人去,始覺春空,垂下簾櫳,雙燕歸來細雨中……”

這場戲中凝聚了她對浪翻雲的感情,心融神化,似嗔似怨,使人立刻全身心投入到她的演繹中,再也想不起世間的其他事情。她的唱腔固然完美無瑕,表情、感情、手勢更是生動至極,惹得全場觀眾屏息欣賞,更有女眷暗自落淚。

在這個時候,她連龐斑的影子都忘記了,芳心中隻剩浪翻雲,全心全意地傾注著自己永生不悔的深情。但深情之中,還夾雜著說不盡的幽怨淒切,因為她和浪翻雲的緣分僅止於攔江之戰。

第二年的八月十五過後,浪翻雲將不複存在於這個人世中。

其他人當然不像她一樣深愛著浪翻雲,但幾乎全部被她的表演引動心事。

朱元璋想起了自己波瀾壯闊的一生,從與陳友諒的鄱陽湖之戰,想到言靜庵芳魂渺渺,好不容易成為天下共主,卻連兒子和妻子都不敢真心相對,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陳貴妃早已珠淚流了滿臉,想起母親淒涼的命運,幾近哽咽難言。允炆更是目瞪口呆,眼角濕潤,瞪著台上的憐秀秀,什麼都說不出來。

別說坐在戲棚裏的人,就連應該和憐秀秀配戲的小生和書童也呆如木雞,站在一邊。明明憐秀秀唱完,他們應該出來接戲,繼續唱下去,但神魂震蕩之下,竟繼續在旁呆站著,完全不記得自己的身份。

若非親眼得見,沒有人會相信一個不會武功的弱女子,竟具有與鷹緣不相上下的精神力量。戲棚裏的人身份迥異,心性更各有千秋,卻全沉浸在黯然傷懷的心境裏,被勾起了平時隱藏起來的情緒。

因為其他角色的失態,這場戲隻唱完了“佳人拜廟”,並未唱到最後。麵對驚天動地的喝彩和掌聲,憐秀秀靜立當地,沒有半點受寵若驚,隻最後一次答謝了觀眾,便又回去後台,再也不曾現身。

慕典雲最後望了一眼空蕩蕩的戲台,輕歎一聲,站起身來道:“皇上,我要告辭了。”

憐秀秀演唱時,浪翻雲必定也在一邊觀賞,隻不過無人可以感應到他神出鬼沒的蹤跡。憐秀秀當可安然無恙,不需別人照應,唯一有問題的仍然是燕王。

朱元璋默然注視著戲台,聞言點了點頭,道:“爾等不必多疑,如今朕隻想守住這好不容易打下來的江山。無論是浪翻雲,還是燕王,朕都不會怪罪,你們盡管去吧!”

這一瞬間,他又恢複了開國帝王的梟雄氣象。

慕典雲心知他絕對沒有變成一個值得相信的人,倘若當真度過這次危機,說不定就要秋後算賬,計較燕王臨危離京的不孝,再抽出手繼續對付自己這些江湖勢力。

但此時此景,他看著朱元璋略帶神傷的側臉,仍歎道:“請皇上事事小心,多加保重,勿要被人趁虛而入,掌握你苦心布置的禁衛親信。否則燕王將真的失去名份,可能導致自相殘殺的可怕後果。”

朱元璋渾身一震,緩緩道:“朕自有打算,卿家費心了。”

隨著朱元璋的離去,戲棚中的各大臣也魚貫而出。不管天命教布下何等陰謀詭計,由於允炆一直被迫陪在朱元璋身邊,也都無法付諸實施。

燕王正坐立不安,見他回來,連忙問道:“父皇說了什麼?為何沒有遣人交代我祭天的事?”

慕典雲苦笑道:“他已經知道你要回北平,雖然惱怒,卻沒打算阻止你。我想我們可以走了,越早動身越好,沒有允炆讓他們投鼠忌器,他們定會對你動手。”

燕王肅然道:“好,聽說秀秀小姐的馬車走南麵的午門,我們也跟著她出去,到皇城承天門外的五龍橋,我的下屬就在那裏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