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納師太卻在後門入口的地方站住了,她單手立掌,帶著佛珠的手指向殿內,“劉施主看到了什麼?”
劉婉寧隻好站在了苦納師太的身後,聽到苦納師太幾乎融在熙攘雜聲中的問話,微微一愣,越過苦納師太的杏色僧衣,向店內看去。這裏過堂風極大,吹得劉婉寧的發鬢,一身寬大的白色的綾裙不斷顫動,衣擺向後掠去,露出踩在腳下的一雙臉色方頭繡花鞋。
大殿內是來自貧富不同的男女老少,他們手指捧著香燭,一臉貪求的跪拜著,他們跪拜的方向,是佛祖的金身塑像半垂著眼,就那麼俯視著下方的“信徒”。
這裏有什麼特別嗎?劉婉寧萬分不解的看向苦納師太,想了下禮貌的說:“耳後庵的香火極為鼎盛,善男信女很是虔誠。”
苦納師太皺了下眉頭,歎氣搖頭道:“你瞧見那身著綾羅綢緞卻眼帶奸猾之色的中年男子了嗎?”
劉婉寧立即向殿內看去,果真瞧見一個身著深藍衣袍,麵帶不善的富商男子,他正不斷的磕頭祈福,以劉婉寧的耳力,她能聽到對方正在求平安。
不等劉婉寧想明白這人有什麼好看的,苦納師太又問:“你看那左邊麵黃肌瘦一身邋遢麵帶不忿的男子,再看那麵帶淒怨眼中含淚的小婦人。”
劉婉寧來不及細想,也是因為對長輩的尊敬,禮貌的順從對方指點一一看去,殿內香煙縈繞,那形容邋遢的男子正在祈求撿到錢包,那淒怨婦人正用氣流大小的聲音,述說被公婆相公虐待的事情,“小婦人悲苦不已,多次回娘家述說,可爹娘畏懼小婦人被休汙穢了家門,硬是讓小婦人忍耐……小婦人努力的服侍公婆,伺候相公,可受到的虐打卻連連升級,今日他竟是搶了小婦人的嫁妝去賭……,您慈悲慈悲小婦人吧?令小婦人的相公回心轉意,令公婆看到小婦人的好,否則小婦人唯有一死方能解脫了。”
婦人細碎的聲音在劉婉寧被洗髓果洗禮後的耳中放大。
感同身受間,劉婉寧不由得細細看這婦人,跪地磕頭的婦人穿著最為普通的粗布儒裙,頭發枯黃麵容憔悴,令劉婉寧產生震動的是,在婦人抬手間露出了胳膊上極為駭人的疤痕,青紫的疤痕新舊交錯,配著婦人的話語令劉婉寧紅了眼睛,是怒,是怨,是恨。
苦納師太似乎知道劉婉寧能聽到小婦人的喃喃低訴的聲音,“這小婦人自成婚之日起,便日日到庵中祈求,先是忍耐公婆苛待,後是忍耐相公變心納妾,現下更是被虐打的性命堪憂,卻還一心以為啞忍便可喚回對方真心。”
劉婉寧聞言,瞬間低垂下了雙眼,互扣在身前的手抓著緊緊的,竟是在心中怨念道:看吧,看吧,這就是忍耐的下場!母親你常來此處,你定然見過這婦人吧!你明知道忍耐的後果,卻仍讓我忍,您真的不在乎女兒的死活嗎?
苦納師太轉頭悠悠看了眉眼低垂的劉婉寧一眼,用看透世俗一切的聲音,不高不低的說:“世人求佛拜神皆為了尋求賜福財富等身外之物,卻越來越少的人知道我佛慈悲創立佛教,隻為導人心向善,超脫生老病死解脫眾生苦難。”她暫停了一會,看著大殿內形形□□的人繼續道:“為富不仁之徒求得心安,卻不知樂善好施不做虧心事自然心安,好逸惡勞之徒請求天降元寶,卻不知努力上進便可生活騰躍。那小婦人祈求相公回心轉意,卻不知正是她逆來順受,使得相公變本加厲,更是以虐待她為理所當然。劉施主,你說,她相公因她隱忍而步步變化,她是善還是惡?”
劉婉寧被問得徹底愣住了,呆呆抬眼,用充滿困惑的黑眸望著苦納師太,“師太的意思可是……”她眉間蹙起,帶著不敢確定,“忍讓暴行是縱容惡行,是為惡?”
苦納師太笑了起來,充滿了寬容與釋然:“這世間之事,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可身處其中的劉施主總是怨天尤人,卻不知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的道理。一切都是自作自受罷了。想要改變命運,首先要明善惡知是非,懂得做一個真正的好人,而非迫於世俗,亦如王施主那般,做個他人口中的‘好’女子。”
苦納師太的話傳入劉婉寧的耳中,就像是一顆自空中隕落燃燒著熊熊大火的隕石,重重的砸入了死寂的湖泊中,帶出久久不息的劇烈波動,瞬間燃燒著湖水,令其中水分蒸發,露出滿是淤泥的醜陋湖底。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師太的觀點就是作者的觀點,虎摸被憋屈死了的讀者均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