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狀師當真是巧言令色。正所謂‘有所取無所歸’‘前貧賤後富貴’,馬家是沒有權利休妻的。而前年大唐律例已然有‘和離’,夫妻不和則離。眾所周知,馬俊馳新婚之夜流連歡場,常常因一時不快便對劉婉寧拳打腳踢,你們瞧她額頭那隱忍作嘔的疤痕,這便是證據。而馬家之前不過是一介奴仆,在十年前與劉家有了婚約之後,才成為劉家管事,運用劉家的人脈和財產有了今天的一切。”
“這相公教訓妻子是理所應當之事……”
縣令皺了瞥著堂下劉婉寧額頭上的燙傷,心道:此女肌膚瑩白想來原先也醜不到哪裏去,這馬俊馳當真是狠心,他摸了下胡子道:“宋狀師,是非曲直,本大人自有論斷。”
雖然他也覺得相公教訓妻子天經地義,但民俗低於律法,他也不能因為心裏這點偏私公然轉篡改大唐律例不是?而且瘦弱的劉婉寧怎麼看都不像是欠教訓的惡婦。
縣令拿起之前王狀師呈遞上來的文書,頓了會道:“這裏是你十年前簽訂的婚約,裏麵寫明到結婚之日,才會獲取劉家三分之一的店鋪所有權。要善待劉家母女二十年,才會索回賣身契脫離奴籍,本官懷疑你的平民籍貫是偽造的。
劉氏成為你家兒媳才不到半年,馬家公然違反大唐律法,縱容馬俊馳迎娶二妻,但因尚未達成現實。現今本縣令宣判,劉氏與馬俊馳和離,限馬家三日內日,歸還劉家三分之二的財產。馬文浩你服還是不服?”
跪在堂下的馬文浩麵色轉換了幾次,虎目中陰沉一閃而逝,朝著縣令一叩首,“大人,對犬子迎娶二妻之事,草民自然是服的。但大人,草民的文書是真的。此外,恕草民無法將財產歸還,隻能將劉家母女攆出府外了。”
在縣令嗬斥之前,他有理有據的說:“大人您有所不知。”
馬文浩慢慢抬起頭,極為誠懇的,像是對在場的所有人說:“哎,原本草民重義氣,想著將委屈全部吞下也就是了,但沒料到劉兄之女,會因為不了解其中種種內情,而義絕於此。草民,便不得不將其說出來了,宋狀師,您請。”
宋狀師早有預料的,從身後取出一遝黃色的充滿歲月感的賬本,而後交給衙役,呈遞給縣令。縣令原本不經意的目光,在看到裏麵的內容時變得嚴肅,再抬頭,充滿了對劉婉寧的憐憫,與那種對無知之人的譏嘲。
宋狀師站回原位說:“大人,這是劉家店鋪交給馬文浩之後,所有的賬本。每個店鋪的掌事可以作證,當年馬文浩擴大產業後,王絮絮一度將三分之二店鋪的管理權收回,準備自己經營,但可惜的她一介婦人不動做生意,連連虧損欠債,於是又找上了馬文浩。馬文浩重情重義,更是在王絮絮以賣身契為答謝的情況下 ,答應了為王絮絮還債,以及購買其餘虧損的店鋪。所以劉家現如今已經一無所有。”
劉婉寧聞言整個人愣住了,腦子嗡嗡作響,臉上發白,渾身發冷,這怎麼可能?!那些店鋪那些店鋪……忽然,她想起年幼的時候,有一段時間,經常有店鋪的掌事將賬簿送到母親的院落,難道母親真的曾經足不出戶的管理過店鋪?然後盡數虧空被馬文浩收購?而馬文浩早在五年前便已經不再是奴仆?
縣令連忙招來馬家店鋪所有分店的掌事,又找來了鑒定文書真假年限的人,多方考證之下,證明宋狀師說的都是實情,人證物證俱全,而且這些東西很多是幾年前的,所以不存在臨時造假的可能。
隨著馬文浩的人證物證輪番上場被確認屬實,一而再再而三推翻了她從小的認知,劉婉寧筆直的後背慢慢塌了下去,她覺得今天的一切都是那麼的不真實,縣令說馬文浩說的一切都是真的,知情人說一切都算是真的……不不不,怎麼會?怎麼可能?若是如此,前世,他們何必將自己逼死?
她撲到在地,重重磕頭道:“大人!民婦不信!這些人是聯合做的偽證!母親她、她……”
“大人,原諒民婦無知的閨女吧!”王絮絮用著南方女子特有的軟弱聲音,哀歎的在人群後喊著。
師爺覷著眼睛,湊到縣令耳旁道:“這是劉氏的母親,王絮絮。她的話應該是可信的。”
縣令點頭:“召王氏上堂。”
在心中直呼這一波三折精彩的百姓,紛紛散開,露出了被青梅攙扶著的王絮絮,原本充滿壓抑的女子,現在周身盡是絕望,她慢慢走到公堂,跪了下去,“大人,民婦的閨女並不知其中種種內情。”
劉婉寧不敢置信的扭頭看著王絮絮,輕聲逼問道:“母親,你說,馬文浩說的是假的!明明是我進了馬家門後,他們還是我家奴才,明明店鋪主宅的所有權都在您的手中,他馬文浩不過是管事罷了?”